南宋张孝祥路过的灵川滑石铺在哪里？

▲碧玉泉

▲道乡泉碑刻

□余福州文/摄

南宋，国土沦丧，朝廷偏安，奸佞当道，志士扼腕。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许多激愤和发出狂啸的爱国诗人，首推陆游，再如张孝祥、辛弃疾及南宋后期的文天祥等，都是名留汗青的。

其中的张孝祥（1132－1169)，是南宋重要人物。他37岁就去世，生命短暂，然充满豪气。他曾经担任建康留守，即南宋重镇建康（今南京）的警备司令兼行政长官，所处地位十分重要，应该是得到皇帝信任重用的。他强烈主战，在一次聚会上即席挥毫作出那首表达他的爱国情怀、激昂斗志的《六州歌头》，令主战大将张浚感慨流泪。可能就因为如此，引得议和派嫉恨排挤。懦弱的皇帝先将他罢官免职，后将他调到广西任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这种调动，现今官场叫平调，级别不变，重要地位已失。这无疑是对一个壮志未酬的热血青年的沉重的精神打击。

初到滑石铺

乾道元年（1165)初,他经京城临安（今杭州），一路颠簸南下桂林。那时桂林已由桂州改称静江，为广南西路经略府治所。这一程他走了二个半月，一路写了不少诗。

他从湖南进人桂林地界，到兴安过严关，到灵川，经过一个滑石铺，那里设有驿站，叫滑石驿。滑石铺有一口清冽无比的泉水叫碧玉泉，前人已有诗作描绘。张孝祥借步观赏，写下《入桂林歇滑石驿题碧玉泉》一诗：

百折崎岖岭路头，

一环清駃石间流；

君须净洗南来眼，

此去山川胜北川。

诗的第一句很明白，长途的艰辛正暗示他的坎坷人生。第二句，他想不到在南荒之地见到这样的清泉，得到清凉的安慰。其中“駃”（音绝），古骏马，比喻泉流迅捷。第三句可以说是他人生的经验教训，谁叫他原先没有把世人众相看清楚呢？然而他自信未来，或许还有胜过在京城的作为呢！这是一种感悟的真情流露，应该谢谢崎岖岭路和一环清駃的启示。

古之滑石铺

张孝祥在灵川经过的这个古滑石铺在哪里？地图上没有这个地名，我曾在灵川三街找人询问，无人知晓。请教灵川文博人士，也不知道。后来寻访到灵川掌故廖江老师，才知道确有其称，确有其地。在什么地方？从桂林沿国道北上60多里，近小溶江一里，就在国道的左边，有一个村子叫小溶江村，以前属溶流大队，现在属溶流村委，这里就是滑石铺。何以为证？

进入村子，一条3米宽的小道南北贯穿，村居沿道相向而筑。这条村道北去过小溶江，进入兴安，与兴安严关古道相连。村民说原来古道是石板路，而现今都铺上了水泥，没有古道模样了。村民带领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有一块石碑横卧于门前，当垫脚石用，长百余公分，宽八十公分。碑额阴刻“道乡泉”三字。

说到“道乡泉”，就要说到北宋后期政坛一位重要人物邹浩。他以正直敢言著称，却先后被佞相章淳、蔡京陷害，两次被削职外放遐荒编管。第一次是到广东新州，第二次是到广西昭州（今平乐）。后虽被徽宗召回任职，但已病弱，返乡后开辟“道乡园”，意为道义所在以寓志，后人称之道乡先生。他从昭州北归途经桂林，在灵川滑石铺赏碧玉泉并作诗，为此后人又将碧玉泉称为“道乡泉”。到明代，灵川县令蒋一楑于万历壬子年在滑石铺碧玉泉处专立“道乡泉”碑刻记载邹浩与碧玉泉的关系。那么泉水在哪里？

经村民指引，循村中古道北行数十米再左向数十米，在山脚下，在杂草、灌木、竹丛中找到了碧玉泉：有石条砌成的长方形的泉池，池水暗绿，水面几乎铺满苔萍落叶，看不出清澈的样子，倒是十分浑浊。有石基横卧，应该是那块“道乡泉”石碑竖立的地方。

再过滑石铺

张孝祥在桂林的时间不长，第二年即乾道二年(1166)夏，张孝祥再次被罢官免职，情绪十分低落。六月他踏上东归之程，又在灵川滑石驿憩息，又见到使他伤怀的碧玉泉，于是写了第二首滑石驿诗：

重来滑石铺，为爱碧泉鸣。

古甃（音宙，古井）苔花涩，虚檐桂月明。

乔林通夜气，密竹动秋声。

客里清朗子，棲迟欲四年。

写的是重来滑石铺之夜的感受，他的挂念就在碧玉泉，在看似平静中给人隐约的惆怅。而心中的不平与愤懑，则留在了第三首的滑石驿（六言）诗中：

世事风经雨过，此身遇坎乘流。

折腰不为五斗，辙寰或遍九州。

这是直言的人生总结、骨气的流露，他做好了继续颠沛放逐的心里准备。为什么张孝祥来去桂林两次途经滑石铺会作诗三首来表达如此惆怅、忧郁的留恋？因为滑石铺有着人生悲情的遗迹，就是上面提到的邹浩及他曾作诗寄怀的碧玉泉。

邹浩的人生遭遇比张孝祥糟糕得多。他的两次贬谪名称叫编管，是比一般的外放、降职使用更严厉的惩罚：削官，除名，户籍落入贬所，由当地官员管束，没有自由。他第二次编管到昭州，蔡京还觉得不过瘾，就将他列入元佑党籍作政治敌人来打击，这实在是冤枉这位书生了。所以邹浩到过的滑石驿和使他伤感的碧玉泉就成了途经谪人寄怀的地方。

张孝祥南来的遭遇比邹浩好了不知道多少，尽管遭排挤，但还是广南西路帅公。在桂林他的志气并没有消磨，依然对收复失地寄与盼望，他在《朝阳亭》一诗中有这样的表达：

饥肠得酒作雷鸣，痛饮狂歌不自程。

座上波澜生健笔，归来钟鼓动严城。

不应此地淹鸿业，盍与吾君至太平。

伏枥壮心犹未已，须君为我请长缨。

前半首再现他的豪迈意气，后半首再明收复失地的志向。远离政治漩涡数千里之外，或许他在反复自省、求索中更多地看清了这个世界，这就与初入广西到滑石驿“君须净洗南来眼”之意相照应。因此滑石铺的碧玉泉在张孝祥眼中已经不是泉水而是人生悲情的寄托，无怪乎张孝祥对灵川滑石铺有那么多的感慨与留恋。

灵川滑石铺，现今的小溶江溶流村，虽然少为人所知，然而这里原是很像样的宋代名人游踪纪念处。在那里至少有三个历史文化看点：一是有张孝祥与邹浩的踪迹，有融入人生感慨的碧玉泉；二是村中古道，与严关古道相接，这是真正的湘桂古道，至今还有遗迹；三是明代道乡泉碑刻，应该是文物。可惜的是这块明代碑刻被村民拆搬当作门前石阶，任人踩踏，而碧玉泉早已清澈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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