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深处马铃响

一匹马一趟可以运送木材500斤左右，一天往返四五趟。刘明火的马帮队伍在深山中搬运木材。（本版图片均由黄楚程摄）在崎岖险峻的山间赶马需要技巧，刘明火每次都会小心翼翼，避免马儿受惊。本报记者黄楚程

马帮，提起这个词，人们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历史感和神秘感。在桂平市紫荆镇，马帮这个古老的职业，至今还在人们的视线中活跃。靠马来做运输是紫荆镇运输山货的重要交通方式，马帮因为该镇特有的丰富山林资源而得以延续到现在。

紫荆马帮起源

紫荆镇位于桂平市城区北部，坐落在大瑶山山脉南端，林业总面积30.4万亩，人均13.2亩，是桂平市林业用地最多的一个乡镇，也是木材产量最多的一个乡镇，主要盛产杉木、松木等用材林，森林蓄积量30多万立方米。镇内还有大量的笋竹、玉桂、八角、油茶等经济林。靠山吃山，大山给予了当地居民丰富的物产资源，居民们用马儿把山货运出去，又靠着马儿走出大山。

紫荆镇的马帮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不仅提高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也让大家的心思活络了起来，第一批从山里走出去的人从外界带来了新鲜的故事和新鲜的想法。看到地理环境相似的贵州人用马来做日常运输工具，第一批走出去的紫荆人也成为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做起了马帮生意。紫荆人民改善生活的渴望，出门看世界的愿望，催生了当地马帮的发展壮大。

“我们第一次去外地替村民买马就像一场历险记。”紫荆镇田泗村的刘名富说道。马帮刚刚兴起的时候，刘名富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他已经50岁了。他的青年和中年时代刚好见证了马帮在紫荆镇的风光。

当地人把马帮的领头人叫马头，联系马帮和货主的中间人叫马中。刘名富不仅做过马头、马中，自己还养马。年轻的时候，他做过贩马的生意，现在还偶尔帮人相马，可以说和马帮有关系的工作，他都做了个遍。

“那时候身无长物，看到马帮生意好做，村里很多人想买马，我们想到从外面买马回来卖给大家赚点辛苦钱，打听到柳州有马卖，就兴冲冲赶过去了。”刘名富回忆道。1985年，刘名富和同村的朋友凑了一千多元钱，去柳州买马。舍不得花钱的他们沿着公路走走停停，一路走了5天，途经柳城县的时候，两人实在撑不住了，搭上了一趟公共汽车，没想到又饿又困的伙伴坐上车后就昏睡过去，坐过了站，没能及时下车。联系不上同伴的刘名富只能独自上路。那时候交通不发达，买到马之后也只能一路走着回家，刘名富就赶着马沿着来时的路往家里走，终于在回去的路上和同伴再次相遇。“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累，那时候就觉得从村里出去了买到马了就有奔头了。”刘名富说道。

与茶马古道的马帮不一样，紫荆镇的马帮主要是为了满足本地居民的运输要求，一般不穿州过省。除了木材、沙姜、竹笋等大宗的运输需要，马儿运输得最多的是种子、化肥、家电等日常生活用品。起初只是每家每户为了满足生产需要自发买马养马，后来才逐渐形成了一组6到10人左右规模的马帮体制。

今年80多岁的覃荣华是赶马的老把式，也是紫荆镇最早开始从事马帮工作的人之一。靠着马帮的工作他拉扯大了7名儿女。“我赶的马会听我的话，别人做不了的活都是叫我去。”早已到了耄耋之年的他听力大不如前，但是精神十足，聊起当年赶马的事情，还能侃侃而谈。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期间，人民的生活水平进一步提高，经济飞速发展，紫荆镇的木材、山货等大宗商品运输需求急剧增加。人们开始合作起来组建马帮。覃荣华赶马技术好、性格和善，成了小有名气的马头。“平时自己做自己的，有了要合作的活就喊一声，大家自然就聚起来了。以前没有电话，住得太远，都是靠让人带话喊人。”覃荣华回忆道。

由于交通不便利、通讯不发达，最早的马帮以同村同族集结的居多，有“父子兵”“兄弟伙”。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妇女也从事赶马的工作。大广村的曾桂英曾经是其中一员。“以前儿子要考大学，女儿还在念小学，赶马能多赚点钱供他们上学。”提及赶马的初衷，曾桂英笑着说道，“现在不做啦，我们女的在外面打工或者在家种点沙姜也不比赶马差。”因为山路崎岖，80年代初期，紫荆镇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一匹马。不少人家为了赚点外快，业余时间都会加入马帮，做点活计。

近年来，随着村级公路的普及，普通人家已经不需要靠马来运送生活必需品，紫荆镇的马帮演变成主要以运输木材、沙姜为主，人员也从以前的零星散落演变为相对固定，逐渐向职业化靠拢。

马帮挣的是辛苦钱

早上5点多起床，晚上9点多歇息；吃的是最简单的食物，走的是最难走的山道；马儿，是他们昼夜不离的伙伴……这就是马帮的日常生活。

2017年12月底，上一个月刚送走30年来最低寒潮的广西，又迎来了新的一波降温，紫荆山区晚间的温度骤降至零下。值得庆幸的是，连续下了几天大雨之后，天气终于放晴。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刘明火就已经洗漱完毕开始给马喂料了。

刘明火是镇上职业马帮的马头，今年才34岁的他，做马帮生意已经有18年了。他和花蕾村木材老板约定了要在一个星期内完成木材的搬运工作，前几天因为雨天路滑马儿上不了山，原来以为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了，天气的好转又点起了他按时完工的希望。早上不到7点，刘明火的马帮就在山下集合完毕了。清点好人数后，刘明火一行开始上山。木材早几天已经砍伐好，堆在了山顶。山下就是公路，刘明火的马帮只需要上山把木材运下山堆好，再联系木材加工厂派卡车过来接应就算完工了。

这在刘明火看来，已经算是相当轻松的一单生意。大多数时候，马帮进山是没有路的，马帮运输前要带上几个人上山，拿着镰刀先开

出一条路来，有时候工作的地方太远，晚上还要扎营住在山上，如果碰巧中途遇到下雨天气，那条件就更艰苦了。“如果只是环境差一点还好，最怕的是山路不好走，天气太恶劣，马儿打滑受伤，这样一来不仅做不了生意，还要想办法把马运出去治疗。”刘明火说道。

一匹马一趟大概能运500多斤木材，一百斤木材能赚10元钱，一天下来走几十公里是常事。马帮赚的是辛苦钱。

刘明火是职业马帮，他们常年靠赶马运输维生，成员和人数基本固定，和当地许多木材加工厂和山货收购商保持联系，只要客户有需要，马帮就能马上到位。业余马帮的管理，则相对要松散很多，成员平时都有别的工作，接到了活才集中到一起。因此，职业马帮比业余马帮一年要多出三分之二的工作。

“我们职业马帮对自己的马特别照顾。马通人性，你对它好，它才肯给你挣钱。”刘明火说道，“如果工作太辛苦，玉米、麦麸这些好料要多给它们吃。”常年跟马打交道，职业马帮人对马有更深的了解，“工作的时候我们会经常注意马的状态，天气太热就不上山了，我们也不吃马肉，马老了走不动了，也不会把它宰了吃掉。”刘明火说道。

有山就有马帮

有山在就有马帮。把人和人连起来的是路，把山和人连起来的是马。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交通运输工具也越来越多，然而传统有时候也有科技所无法比拟与超越的优势，大山的深处，汽车到达不了的地方，马儿就是联系的纽带。马帮一个人传一个人的喊话集合方式，变成了手机和微信的沟通，连结账也从现金变成了网上银行支付，但是马帮还在。

最近紫荆镇出现了用挖掘机开山路，让卡车上山运载木材的新的运输方式。不担心以后不需要马帮工作了，会失业吗？记者问道。“每座山的情况不一样，同一个山头可能会有七八户人家的山地，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直接用挖掘机硬开出一条临时道路来。再说，这个方法对运输木材有用，对沙姜、竹笋这些对环境要求高的作物就不行了，挖掘机的破坏力太大了，为了运一次货物，破坏这些作物的生长环境，不是个好办法。”刘明火沉吟了一下，这样说道。“虽然现在公路修通了，我们出门方便了很多，但是只要山还在那里，人要进到大山深处，还是要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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