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创造与生发

◎全显光

我在长期的绘画创作实践中，总结出“循迹造型”的画法。一张白纸很难设想出画面效果，因此要先在白纸上画出形迹，然后根据形迹，联想有趣味和美感的形象，从而创造出新的形象和图形语言。生活中有“摸着石头过河”的道理，将主观和客观有效结合，更具有思想意义。民间有根雕艺术，是在有形的树根之美的基础上，加工改造出新的形象美。这样，既保持了根雕的天然之美，又可以补天然之不足，使得根雕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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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迹造型”画法，即先在白纸上塑造形迹，然后再加工完善。白纸上的形迹会直接影响最后的画面效果，这种形迹可以是具象的、抽象的，还有抽象和具象结合的。具象如自然物象之形，抽象是理性的个性、感情的自然流淌。在“循迹造型”画法中，要充分发挥笔墨的优势，充分发挥人的本性，留给画面更自由广阔的艺术空间，使画面更加丰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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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笔作画是基础，泼墨、泼彩也是一种基础。如我画荷花，逐笔画出的话，效果总是不佳。后来我改用泼墨、泼彩法，把调出的色随意倒在纸上，待稍干，再用大笔蘸浓墨破之，顺其自然，存有自然之性。无意之泼彩与有意之笔写相结合，能有效发挥泼的效果。有意无意之笔像根雕艺术，树根之形与人的修养相结合，既有天然之趣，又可以补天然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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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笔时第一笔很重要，之后就是发现和搭配，形成画面体系和图形语言。下笔之前，选好工具和墨色，选好作画方法、先后步骤，然后下笔。画上几笔之后，停笔思考搭配，笔笔有先后，步步接气，搭配进行，笔笔在创造，步步在创造之中，去搭配组织出自己个性的、有感情的图形语言。初下几笔之后，需要注意和原底子上的形迹搭配，这种搭配一是自身的结构的组织，二是不要仅注意笔下那个自身的组织，还要和周边元素组构出新的图形来，二者也要同样对待，不可执一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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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天赋的个性、感情，去带动身体、手的运动，在笔下形成轨迹，这些形迹有个性、有感情，使得笔墨色也为之助，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这不是设计，而是“笔在意先”，也不是“应物象形”，而是天性地、自由地、不可抑止地流淌。美在其中，一切结构、节奏、韵律、形象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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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画重在神觉，以神写形。用笔墨自己的神觉，再现心中的神觉，画在创造而不是仿造，此一也。二是心无成竹，不是意在笔先，而是意在笔后，有个性感情的笔墨色形迹，诱之因缘成形，因缘成像。这是天人合一，人物共创，以人为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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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的大师也常常会出轨离谱，这是激情所至。真正的激情艺术，绝不是按乐谱演弹出来的，按谱弹琴，分毫不差，也不一定是好的演奏家。艺术的精神不是在谱上，而是在谱外的音符和意蕴上。谱是要的，也是不要的，谱只是一种暗示而已。绘画艺术一不是摹仿自然，二不是状形，三不是推理，四不是受人指挥，而是自己激情流淌。艺术是讲理的，也是不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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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画顺势造型，这是突出势、化形入势的画法；顺形造势，这是突出物形、化势入形的画法。作画为了突出神韵，当顺神韵之势，把一切融入其中，得神韵而遗物形。用笔塑造，妙在用笔时的随势生形，随势造势，随势搭配，随势生采，随势生神，随势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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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之中，这时墨在水中自然运动，自由聚散，曲线变化，疏密浓淡，水中空间构成一个特别世界。受此启发，用于画中，定能创造出最美的画来。把一支点燃的香置于无风的静空之中，静观烟的自在运动和走向，其形成的空间之复杂美，和墨滴入清水相似。笔墨色的一切变化，与大化相同，应向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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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色画法，即只用了有限的几种色，如中国唐三彩，有浅黄、赭黄、浅绿、深绿、蓝色，也有少量茄紫色，白色则不用。釉质的主要成分是硅酸铝，显色剂是各种不同的金属氧化物，如浅黄为铁或锑，赭黄为铁，绿为铜，蓝为铜或钴，紫为锰。先将胚体烧至1100℃左右，施彩后再以900℃烧成。有限的几种色在绘制时互相流淌混合，在烧制中又相互流淌融合，形成奇妙的新色。我们可以从中吸取宝贵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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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往往不在自身出彩，而是和其他综合出奇。中国传统艺术就有综合美的特点：戏剧文学有诗之美，表演又有舞蹈之美；唱念做打杂技有音乐之美，脸谱服装道具又有绘画色彩、图案之美……这种大的综合之美，在绘画之中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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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画法上用中国写意画法去画油画，把中国画用线方法融在其中，有些地方可以吸收西方油画影调。在色彩上，用中国的以情写色方法和印象派光色方法结合。构图可以参考民俗民间的方法，定能画出中国风味的油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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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画统统不是预想出来的，而是随着个性、感情和自己的要求，随着肢体和手的运动，在笔墨中流淌出来的轨迹。这些轨迹和图形给画者一种启发和机遇，激发出联想和因缘，循迹造出新的图形，这是一种发展，也是一种创造，一切顺自然的可能而为之。此中，对初次下笔的形迹和图形要入静观想，这观想十分重要，往往观想时出现如有神助般地飞跃，使得下笔有神而不凡。观想是一种修炼，是创作绘画、书法的重要基础。写生时，在安排好了的白纸前，皆可入静观想，只有观想所得方下笔，下笔画上一阵之后，再观想，创作过程中，段段插入，神奇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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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想和暗示是绘画的必修基础。看自然要观想，看别人的画要观想，看自己的画要观想，时时刻刻为之，形成习惯。当观想渐进中出现暗示，形成方法。练功时，坚持心诚则灵，并耐心等待，听其自然，不可勉强，要不断调整自己的心理、生理，由即时效应过渡到短期效应、长期效应、后期效应。一默念，自我暗示立刻就对生理、心理产生作用。

《“德国学派”艺术大师全显光谈艺录》，王新、应海燕/编选，广西师大出版社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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