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的这一切 叫做历史

今天一大早，远在湖北家中休养的老爷子特地给我发来一条短信，说——世界仿佛还是那个世界，被改变了的，是我们。

听老爷子说他的故事

还记得，在那个温暖的午后，我和老爷子分别坐在病床两头，一同看着窗外那抹稍纵即逝的暖阳。

那天老爷子穿着很朴素，面色很安详。自从被诊断为新冠无症状感染者在单独病房隔离后，他每天都很喜欢和医护人员扯家常，我说我是从广西过来的时候，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说一定要在我工作之余跟我聊聊天。但我分明能见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老爷子喜欢静静地坐在那儿，静静地诉说他这辈子碰上的故事——从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从文革到改革开放，再从非典到新冠肺炎——他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娓娓道来。他说自己是“生而逢时”，但他那一份从容的平静却令他看上去就像个局外人，仿佛那些岁月已经凝固，再经他嘴中滤出来的，不过只是别人的时光而已。

老爷子已近九十岁高龄，但他的思路和条理还很清晰，透过他，你可以窥见历史像个老头儿，平静地坐在某个角落，轮廓分明，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我想，也许，我们在回首历史的同时，历史也在盯着我们，目不转睛。

我还记得那天从老爷子的病房出来，长长的走道空无一人，屋外难得一见的阳光越是浓烈，这条静谧的走道就越是深沉，仿佛分割开的两个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我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恍若时间又把我带回到这一切的原点，那个被紧急来电打破的夜晚。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那个晚上，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有一个病人，高度怀疑，你快点来。

从那之后，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今年春节是一道撕裂伤口的分界线……口罩首次成为了奢侈的必需品，而医护人员也破天荒地取代流量明星，第一次成为这个时代全民关注的焦点。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作为医者，本不应以如此莎士比亚的方式登场并被铭记。

公元2020年4月4日，哀悼日，上午十时整，这个世界似乎再一次按下了暂停键，耳边传来的除了呼啸的冷风，就只剩下破空的悲鸣。

被禁足在家许久的人们已经走上了街头，在悲鸣声起的那一刹纷纷驻足，默哀。也许大家都知道了，有些人永远都禁锢在了上一个冬天，再也见不到春风十里的模样。

我给老爷子回了信息。

我说我们创造了历史，我们却无法将其改变。

老爷子告诉我说——这是历史带给人类唯一的教训，人类应学会吸取教训。

我无法反驳，虽然现在走上街的人们都学会了佩戴口罩，但一个月后呢？下一个冬天呢？

我找不到答案。

你来，我等

我问老爷子：您最近身体都还好吧？

这回老爷子回复得很快——硬朗！前几天出院满一个月了，你们疾控的人来给我们全家都采了样，后来说是阴性的，我们才觉得总算熬过去了。但我们还不敢出门，有时候在同一种环境里待得太久了，也会养成习惯的。

我说少出门也是好事。

老爷子问我——等到疫情结束，你会到湖北好好玩一玩吧。我说会的，我很想亲眼看一看湖北人山人海的那副模样。

他回复我说——你来，我等。

放下手机，我再次眺望远方的城市。

悲鸣散去，默哀的人们重新回到了彼此的生活中。

我看见那穿破树丛的一米阳光在投入江面之际分了叉。我看见远方街道上的车来车往。我看见人们穿梭在阳光里，各自朝着前方。

我忽然懂了，我正在目睹的这一切，叫做历史。

（玉林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罗竣）

（编者注：作者是玉林市支援湖北医疗队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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