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世界

暑假，外孙女熠熠来我这儿，最让人揪心的就是她的午睡，每次躺下不捣蛋一两个钟头不肯睡觉。你装睡不理她，她就用手指掏你的耳朵，抠你的鼻孔，手指头又细，真怕一不小心被她掏成个聋子。你捂住耳朵鼻子了，她跑去床尾挠你的脚板心，看你忍得多久。总之在她没睡着之前，你也别想睡着，她玩多久你得陪着。等到她睡着了，你还得醒着——睡意已过，再也无法睡着了。

她的妈妈支招说，你们不理她就得了，她是“人来疯”，越管她她越是兴奋。她捣蛋没人理她，过一会儿就悄悄睡了。

真的可以这样么？这个中午我便想体验一下。刚爬上床，熠熠就要拿我手机，说要看《猫和老鼠》。我说，睡觉，看什么看。她冲我又抓又挠，不依不饶，我只好说，只能看20分钟。她一边“嗯嗯”的答应，很快就调出了视频来看。才四岁的孩子就把手机当成玩具，过去我们这个年龄，能做些什么？

我背对着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一动不动。我说是假装，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可是睡得浅，一会儿又醒了过来，一看钟，已经过了规定时间。她仍然双手捧着手机，看得入神，看到开心处还嘻嘻嘻的笑。

我对她说，超过时间了，你还看，不自觉，说好了20分钟的，现在都超了25分钟啦，你自己看看挂钟？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接着去看她的视频。我说，你这是不守信用，知道么？下次不给手机你看了。

她当没听见我说的话，她耳朵里大概只有猫和老鼠的说话，我的声音被她完全屏蔽了。我不好强行收缴手机，怕伤了小孩子的心，说道理也没用，只好让她再看一会儿。

又过了20分钟，见她仍没有放下手机的迹象，我提高了声音对她说，行了，都看一个钟头了，不准看了，快点睡觉。说着伸手过去拿手机。

看我变得严厉了，她只好极不情意的关闭了视频，把手机递给我。我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侧身背对着她躺着。

她躺下默默的过了两三分钟，悄无声息的用手指戳戳我后脑勺。我假装睡着不理睬她。她再戳了戳，我仍不理她。她爬起来，拆下枕头上的三个铁夹（我用来夹住毛巾，不让毛巾下滑的夹子），一个一个将夹子夹在我后脑勺的头发上，扯得很疼。我看不到后脑勺上是个什么情形，大概是很难看，只听到她哈哈哈的笑。我只能继续装睡，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熠熠觉得奇怪，外公真的这么好睡，一转身就能睡着了？她撩起毛巾的四个角，把我的头像包饺子一般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裹好了一块毛巾，似乎觉得不够严实，还有缝隙，又拿起她枕头上的毛巾，蒙在我头上。感觉到她双手花了不少力气，把整个头颅的周围塞紧，一点空隙也不留，真的是包饺子的一把好手。

她见我还是一动不动，又跑到床尾去，用手挠我的脚板心。一股酸痒让我有些忍俊不禁，我强忍着，不动。她继而去拗我的脚指头，将几个脚趾掰开合拢，自己“吃吃”地笑。我照样没半点反应，看她还有什么新花样。

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吃吃”的笑声好像变了，变成了喷气声音，是那种压力不大时高压锅的喷气声音。这声音像是被她压抑着，怕吵着我，用气声来嬉笑？这时她不再拗脚指头，回到了床头，悄悄地躺下了。过了两分钟，嘴里还是轻轻的“滋滋”声。还在笑？我不得不转身去察看。原来她是在哭！她用左手背压在左眼眶上，右手抚着右肋，正在伤心地抽噎着。眼泪从她脸上缓缓地流下来。

我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问她，怎么哭啦？连续问了三次，她连看也不看我，也不动弹，静静地抽着鼻子。

我想了又想，还是弄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她正玩得高兴，又没人骂她，没人打她，为什么笑着笑着就笑哭了呢？是不是认为用毛巾把我捂住，毛巾不透气，把我捂死了（我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如果把外公捂死了，这事可不小，有可能被妈妈骂或打的。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怎么办，才哭了？又或者是觉得我不理她，她感觉没有人关心她，不爱她，她才哭的？我问了她几次之后，她虽然不肯回答我，可是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停了。呼吸声音渐渐平稳，不一会儿睡着了。

这时从睡下到睡着，整整过了两个钟头。

她睡着了，我没法睡着。我躺在那儿想，她到底哭啥呢？我不打她又不骂她，她自己玩游戏正玩得开心，突然间就哭了。小孩子的世界我们大人真的不太懂。

晚上她回到了她妈妈身边，我发信息将这事跟她妈妈说了，让她问问孩子，到底为什么哭。她妈妈回信息给我，说问过了。她说你不理她，她联想到猫和老鼠里面的情节，猫惹老鼠发火了，然后老鼠永远都不理猫了……

我听了哭笑不得，原来一不小心我变成一只大老鼠了。（作者为公务员，已退休，广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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