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中有两个不同的领域 读雷平阳诗二首

杜万威

雷平阳一直是我喜欢的诗人，可能是他生在云南，与广西临近，我在他的诗里读到了同属南疆的纯朴之感。诗人曾获得了2010年的鲁迅文学奖，其代表作品《云南记》就是写他的家乡。在他的《山中》和《土拨鼠与鲸鱼》中，我读出了一种含蓄的诗歌风格。

《山中》

一个人走在梵净山中

听到不止一种鸟儿，在密林间

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

路经一片开得正好的乔木杜鹃丛

我也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确定四周无人

又才压低嗓门，回答：“我在这儿呢！”

《土拨鼠与鲸鱼》

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大海

草原上的土拨鼠，它爱上了

大海里的鲸鱼

土拨鼠挖土的黄昏

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

在读《山中》时，我可以想象到诗人独自走进了梵净山中，在山中小径的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显得无比安详、静谧。一路上走着，偶尔可以听到鸟儿在山林中鸣叫，声音清亮、幽远。走过一处生机盎然的乔木杜鹃丛，诗人也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似乎怕引起他人的注意，他东张西望之后，看到没有人了，才低声地回答自己。

读到这里，我为诗人的奇异举动感到惊讶。我们很多人都有在山上大喊大叫的经历，但很少像诗歌中写的这样，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回答自己。这引起了我的阅读兴趣。梵净山是一处位于贵州的佛教名山。诗人在山中游走，他的心境应该是十分平和的，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鸟儿的鸣叫，被诗人形容为鸟儿的名字。每个人都有姓名，鸟儿也有名字吗？诗人纯朴地认为，鸟儿的叫声代表着自我。后来，诗人也像鸟儿一样，通过发出声音，来对自我进行确认。在山中走得久了，诗人把自己当成了自然中一个普通的生灵，一个物，一个东西，与鸟儿们没什么两样。

我认为山中是一个象征，代表着大自然和人的生存环境。诗人在人世间走走停停，历经沧桑，通过叫喊，通过写诗，来坚守自我和初心。我偶尔会有这么一种感觉，在夜间的乡村公路上骑车，两边是静谧的稻田、林地，身心很放松，抛却了杂念。这时，脑中突然蹦出一个问题来，我是谁？我没有像诗人一样回答，然而我的发问，也是对自我的寻找与确认。

读《土拨鼠与鲸鱼》时，最有意思的是诗歌中的意象组合。在诗里，诗人说他心上有一片草原，是寸土不让的，还有一片大海，是滴水不漏的。这说明，草原和海洋是不可能接触的。可是，草原上的土拨鼠却爱上了大海里的鲸鱼，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意象组合，一下子击中了我，让我心里产生不可言说的滋味。

与《山中》的叙写自然不同，《土拨鼠与鲸鱼》是在表达个人情感。诗人虚构出来的草原和海洋，暗示着他心灵中有两个不同的领域，如他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理想等。这两个领域孕育出来的精灵分别是土拨鼠和鲸鱼。土拨鼠居然爱上了鲸鱼，这是不是在说，诗人的内心产生了骚动，他想促进两个方面的融合？但这一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多少沧海桑田，才能让草原与大海相遇。诗的最后，土拨鼠在落日的照耀下挖土，它偶尔站立起来，朝着大海的方向望去。鲸鱼高高跃起，用鼻息喷吐海水。这一幕，让我体会到辽阔、悲壮的美。

雷平阳的诗歌风格有多种。这两首诗都是很简洁、含蓄的，语言朴素、自然，让我特别喜欢。这种含蓄的诗歌风格，在有限的诗行里，渗透着诗人无限的感悟、思考或情感，并且有虚实结合的特征，给读者留下了大量的想象空白。每读一次，我都有新的感受和体会。

从这两首诗里，我体会到如古典诗歌般的含蓄美、意境美。这种特殊魅力，让我的心灵沉了进去，遨游在瑰丽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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