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与审美：《灵渠》问世的意义与文本品读

聂震宁

黄继树是广西文坛绕不过去的一位重要作家。他早年与人合作的长篇小说《第一个大总统》，在其中居功至伟。后来他独立完成的《桂系演义》，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影响，成为许多旅桂的官商人士和文人墨客最希望读到的一部地方文史代表作。此后，黄继树不断创作，出版了《大清名臣陈宏谋》《北伐记事》《败兵成匪》等几部长篇。现在，又有了《灵渠》这部40多万字的长篇巨著。

《灵渠》这部长篇小说的问世至少有两个重要意义。

第一个重要意义是，古代灵渠终于有了一个讲述历史的文学文本。秦朝的两大建设工程，北（长）城南（灵）渠，长城早已得到充分的书写，而灵渠却一直较少见诸文学作品。作为中国历史上如此重大的一个水利工程，不仅重在水利，连接了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更是为国家统一开辟了通路，应该有一部与之相匹配的厚重的文学文本。现在这个文本终于出现了，这个事实的本身就具有重大意义。黄继树勇敢地担负起了这一历史重任，说明他有一种担当精神、责任意识。一个作家，他的写作通常是与地域题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少作家在写作上留下遗憾的往往是一直没有写好家乡，特别是家乡历史上的重大题材。据我们所知，关于灵渠的史料非常之少，以至于这么多年有的广西作家多次想写，多次绕开，黄继树却能坚持写，而且写成了，这是一个有志气有抱负的作家对家乡一份厚重的表达，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长篇小说《灵渠》问世的第二个重要意义是，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中，岭南民族与中原民族的融合过程有了一个具有启示意义的文学读本。关于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对中原民族与北方民族、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彼此对立、渗透、融合而形成中华民族的历史已经有相当数量的文学作品。可是，对中原民族和岭南民族，对中原文化和岭南文化的对立、渗透、融合发展很少做过深入的文学书写。当前，关于中华大民族融合的研究受到各方面的高度重视。现在黄继树用长篇小说书写了中原文化和岭南文化对立、渗透、融合的过程，无疑是一件具有重要意义的事情。

黄继树的历史小说从来都是可读性很强的，这一次在《灵渠》的写作中有所减弱，与作者更多地关注作品的思想价值和历史意义有关。其关注思想意义和历史意义的结果，才有了在“尾声”中出现“海上丝绸之路”的这个现代概念。这当然是值得商榷的。且不说秦代人物史禄有无航海之类的可能，即便有也没有必要牵扯到“海上丝绸之路”这个概念上来。当前我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虽然跟历史紧密相关，但更多的是创新。绝不能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汉唐时期确定的，只能说当代人受到历史的启示，审时度势，在全球化趋势下做出了创新融合发展的构想，是一种更高的文化自觉和发展追求，绝不是说要回到汉武帝那个时期，也不是盛唐气象，而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新时代。

但是，我们还要肯定，作品的“尾声”是很有意思的。读者在读了几十万字的故事之后才知道这里面有如此之多的深意，这就是“尾声”的价值所在。历史演进过程中的许多意义，读者在情节推演过程中可能感受不到，因为读者在每一个局部情节中感知善恶美丑，对于历史的意义则无暇顾及，于是最后作家就虚构了一个清末人物蒋海龙出来考据、畅谈灵渠及其传说，从而造成了强烈的历史感和反思，从而让作品具有了史诗品格。可以相信，读到这里，许多读者会有感慨，会对国家统一、民族融合的艰难历程有感慨，对灵渠的开凿有感慨，对灵渠的作用有感慨，对灵渠的颓败和重修都会有感慨。历史小说常常是站在当下看既往，当然令人感慨万分。总体来说，“尾声”是这部小说的一个大感慨，是全书的神来之笔。

品读《灵渠》，我还有两个突出的感受。

第一个突出感受是，作家写这部作品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写得处处认真，任何一个情节细节都不苟且；他笔力饱满，对人物的刻画或生活情趣的描写都用力去写。作家在写作过程中态度是认真的，笔力是饱满的，因而全书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厚重感。

第二个突出感受是作品的传奇性和戏剧性强。某些仙侠人物和情节设计，相离子的关键作用，羽人罪恶的揭示，传奇性自不必说，而且显得戏剧性明显，但也许这正好形成了作品的历史小说和玄幻小说杂交的特殊品质。历史的吊诡常常在于无法解释某一历史转折的原因，于是小说创作不妨给出一个玄幻传奇的虚构，从而达到感悟和审美的需要。我还揣测到，作者似乎已经预感到这部作品是要拍电视剧的，所以很多场面就往戏剧场面上去设计和描写，包括对话修辞，戏剧性是明显的。历史小说通常就是这种写法。包括《桂系演义》，包括当代许多著名历史小说，尽管史实感很强，戏剧场面同样比较明显。《三国演义》又何尝不是这样。这既是优点，又是缺点。唯一能够处理的办法就在于史实与虚构二者间协调好比重。倘若史实本来就很丰富，作者营造一些戏剧场面可以使得小说读来更有声色。倘若史实过于稀少，作者必然要用虚构来弥补，这就使得戏剧场面难以讨好。《灵渠》恰好就是一个史料非常之少而年代又过于久远的题材，要写到史禄以及诸多人物，并没有史料支撑，作者在后记里面已经做了明确的说明，他坦诚明确地告诉读者，史料就只有这么只言片语。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写作任务。现在作家依据自己对先秦时期中原文化典籍的阅读理解，依据自己对岭南地区某些传说的了解，运用大量的合理想象，运用中国文学传统中志怪小说和仙侠小说的写作办法，写成一部具有史诗品格的长篇小说，已经殊为难得。

总之，黄继树的长篇小说新作《灵渠》，无论在中华文化历史认识上所具有的重要意义，还是在文学创作上所具有的品质，都称得上是广西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收获，是我国当代长篇历史小说创作中又一个值得研究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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