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林雪娜
【开篇语】
民族自治六十载,文化之辉耀八桂。回顾自治区走过的60年历程,独具壮乡魅力的民族文化在一代代人的传承、创新中凝聚为民族之魂,彰显强盛的生命力、创造力,成为广西一张亮丽名片。为喜迎自治区成立60年,即日起,“花山”推出“民族文化60年”系列报道。记者将视角投向八桂大地,关注默默为民族文化作出贡献的人物,关注民族文化与时俱进的精彩历程。其中,有倾注文物瑰宝修复的匠心,有民族工艺的现代发展,有壮语传承的时代魅力,有民族古籍的保护探秘……引领读者感受广西民族文化的魅力,唤起民族文化的自信与担当。
汇聚广西10多家博物馆“镇馆之宝”的文物展近日在八桂各地巡展,60多件文物精品跨越历史长河,向广大民众“诉说”历史,“诉说”八桂文化的精彩历程。在一件件精美文物的背后,凝聚着考古人员的探索精神和修复师的匠心。
巧手夺天工,匠心映明月。曾红极一时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让文物修复师这一职业走进大众视野。在广西,同样有一群默默耕耘的修复师,他们凭借日复一日的打磨,使残旧的文物以“原本”的姿容重新展现在世人眼前。其中一些陈旧古籍的修复,还是出自“90后”之手……
1青铜作伴见功夫
铜鼓,是广西民族文化中最富民族性和代表性的器物。“广西出土文物最多的就是铜鼓。”广西博物馆青铜器修复专家邓任生感慨,明年自己就要退休了,从1980年接替父亲在馆内修文物,至今已是第38个年头。
38年里,他与青铜、瓷器为伴,与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文物神交。看着一件件残损的器物从手中恢复如初、焕发光彩,他特别有成就感。
“别看这些铜鼓个个完好如初,其实出土时都‘十铜九残\’。”邓任生拿起一面修好的铜鼓说。大多数铜鼓出土时不是残破不堪就是锈蚀严重,修复工作十分艰巨。
广西博物馆仅有的4名器物修复专家有两名退休后,只剩邓任生带一名徒弟。铜器修复是文物修复极为考验技能的一项,业内有这样的说法:“会修铜器,其他基本会修。”
20世纪80年代,“一张白纸”的高中生邓任生由父亲领入文物修复之门。凭着自幼对绘画、雕刻等艺术的兴趣,他从锤、钳、锉、刷、钻等“十八般武艺”硬功夫练起,在实践中慢慢摸索。
对铜鼓修复来说,最难的不是除锈补缺,而是整形。七八年前,柳州博物馆送来的一面刚出土的汉代铜鼓,鼓面直径达90厘米,变形残缺严重。这是邓任生面对的修复难度最大的一面铜鼓:整个鼓腿残缺过半,鼓面鼓身有变形,鼓面青蛙有缺失。因为历经久远,铜质矿化,矫正时稍有不慎就会崩裂。
邓任生仔细琢磨修复方案。一筹莫展时,突然看到门前一道墙沟,灵机一动:这宽、深度不正好适合放入铜鼓矫正么!于是,将铜鼓抬至沟中,采用杠杆原理,一边用木头顶住,一边细细敲打挤压。一天敲一点,掌握好力度,然后再进行精雕细琢修补,花了6个多月时间才将铜鼓修复。
近40年的文物修复,邓任生修了数不清的文物,单铜鼓就有60余面。“文物修复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高雅。它不仅又脏又累,过程更是磨人心性,一件高质量的器物修复,少则一个月,多则上年。”他表示,修文物还要掌握相应的历史文化史料。“因为每件文物破损程度不一、历史年代有别,修复毫厘之差都没有办法恢复文物的原貌。”
从60年前的石膏,到40年前的树脂,再到如今的低熔点金属,单修补铜鼓的原料已更新换代好几次。但对邓任生来说,不变的是“保持对文物的敬畏心”。
在邓任生眼里,文物就是历史碎片,每一道缝隙都是历史的记录,修复工作除了手艺要过硬,文化底蕴更要厚实,因为“我们修复一件文物,就是还原一段历史”。
2心灵手巧走针线
如果说青铜修复需要的是精雕细琢,那么民族服饰修复考验的就是心灵手巧。
广西民族博物馆文物保护实验室是2013年成立的,以纺织品修复为主。与实验室同时起步的民族服饰修复师麻丽娜正在一针一线地刺绣腰带。她面对的是一条瑶族青布挑花腰带,腰带的两端绣有栩栩如生的鸟纹图案,但部分绣线已脱落。如何将脱落的绣线绣回原来的模样?麻丽娜说:“只能从残剩的图案中琢磨,有时需要请教瑶族服饰传承人。”
明年即进入不惑之年的她,此前对纺织品修复可谓“零基础”。实验室成立后,她与3名人员成为纺织品修复师,通过专业学习并向民族服饰传承人请教,参加各种培训,不擅针线活的她变成了巧手女工。
2013年,实验室获批一项瑶族纺织品修复项目,瑶族服饰文物多达74件,主要来自广西6个瑶族自治县的村寨。这些文物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或残缺或破裂或褪色。他们先抽取织物纤维切片后经过显微镜观察、红外光谱分析等科学检测,确定纤维成分和病害程度,制定合理科学的修复方案对文物进行修复。
“每一块布、每一种线都是我们自己染色。”麻丽娜说,经过一系列工序,花了两年时间,才将这批织物修复完成。
这些年来,他们修复的纺织品有184件。在展厅中,一件引人注目的壮族黄缎法衣,便饱含着修复人员的匠心。该法衣为清光绪二十九年间龙胜壮族师公的礼服,是一件比较珍贵的缎料道袍,主体黄缎布为桑蚕丝,衬布为棉,缎布上绣有龙纹、江涯海水纹、如意纹等图案,龙纹图案为盘金绣。
“刚送到修复室时,整体形状虽然比较完整,但存在污染、褪色和金线、绣线严重脱落等问题。”麻丽娜回忆道。为使修复工艺更为精湛,馆里专门请来了中国丝绸博物馆退休纺织品修复专家。大家细致研究,发现修复难度最大的是衣服上的龙头盘金绣,那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金线。实验室专门从省外订制金线,却发现线的颜色太亮,与文物色彩有差别,于是又下功夫将线做旧。然后按着衣服上的针眼,一针一线细绣。这件礼服,整整修了3个月。
“纺织品修复需要细心、耐心,更需要匠心。”麻丽娜说道。民族服饰的线条、针法比较多,稍不细致就会走偏。“必须像最初制作那件织物的手艺人一样用心,才能对得起文物的制作者”。
3气定神闲修古籍
相比青铜修复的磨刀动钳、纺织品修复的穿针引线,古籍修复显得“温文尔雅”。然而,文雅的背后更多考验的是修复师的指尖触感与耐心。
1991年出生的杜宇是广西博物馆的“90后”古籍修复师,平时爱玩电子游戏、性格开朗的她,在古籍修复工作时能迅速切换状态,细致入微地修理每一页书籍。
小时候,杜宇的理想职业是当一名图书馆管理员。出于对书籍的喜爱,中学毕业后,她选择到南京的专科学校学习古籍修复专业,在学校学会了补虫眼、溜书口、装订等修补古籍技艺。2013年,正式开始了古籍修复工作。
这些年来,通过民族古籍的修复,她了解到少数民族文献多为乡村道公举行仪式所用的经书与唱本。这些手写典籍装订随意,翻阅频繁,损害较为严重。
有一回,她接到一本絮化十分严重的《道家初学》手抄经书。絮化,是古籍修复中的一道难题。纸张絮化在潮湿情况下很容易黏附晕染,且遇水即化。她对纸张进行成分分析后,找不到匹配的纸质。到底用棉纸还是薄竹纸?经过反复试验,才选出比较贴近文物的薄竹纸。由于絮化面积大,托裱时不能按常规,否则一刷便会二次受损。她思前想后,最后运用类似“飞托”的方法,补纸上浆,在桌上整平,然后将书页平整扑在上好浆的补纸上细捋……一页一页修,一直修了一个多月。
“虫蛀、鼠啮、破碎、成团是常见的古籍损坏状态,有时单是展平书页都很耗时,因为纸张历久易碎。而且古籍修复不可标新立异,必须修旧如旧。”杜宇表示,民族古籍修复目前还是靠传统的纯手工修补方法,需要经过揭、脱、补、托、裱、衬等10多道工序。“一本书有时几百页,而一天可能只修一页,急不得,也马虎不得。”
“有时面对周而复始的枯燥工序,看着厚厚一本书修复遥遥无期,也有烦躁的时候。”杜宇感慨。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停下手中的活,看看窗外的风景。因为,疲惫状态会影响古籍修复的效果。
杜宇说:“干我们这一行最需要的是耐心。”当看到一册册残破不堪的民族古籍在自己手中涅槃重生,延续生命,便感到十分有价值意义。
(本文配图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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