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频(作家)
土地的神奇很容易获得证明,单就撂荒的城市隙地连年无所事事而言,任意一小片土地,在人的眼皮底下,隔一段时间它都会翻新、演绎出不同的草木风景。
原本是单位的家属院,逐渐演变成社区的一个混合单元,曾经花木扶疏、井然有序的大院子,俨然变成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一片绿树坞了。不必说二十年的紫藤粗过了牛腿,试验性的香樟的幼苗分明长成大树,那特地从外地移来的乌桕和皂角树,望之好像古树翁一般。地上的杂草,单说爬藤类的吧—爬墙虎、凌霄、绞股蓝、乌敛莓、何首乌、鹅绒藤、芄兰……这错综复杂的爬藤怎么来的?清明的时候,它们陆续抬头吐蔓儿了,袅袅嫩须似蛇吐信子一样。我栽的小柿树才发新叶还羞涩呢,便不由得两次割断何首乌对它的无理纠缠与撕扯……说实在的,费了几年工夫,我才弄清楚何首乌与芄兰的存在,以及如何辨别它们。
那就先说何首乌吧。地球人都知道的,古来都说何首乌是名贵药材,不仅乌发美容,而且益精壮身,可以延年益寿。至今南北山区大小风景区,总有炫耀兜售土特产包括何首乌的。百度一下网络交易,那专门针对所谓野生的“人形何首乌”的兜售,类似买卖古董。所以,一旦这身价不菲的何首乌长在了眼皮底下,不可一世、肆无忌惮地生长,甚至冬天都不凋落,呈半常青状态。李时珍说,远在汉武帝时就有人用它入药了,只不过开初名字不叫何首乌。我逐一翻检资料,最早的《神农本草经》里没有何首乌大名。唐代孟诜的《食疗本草》,也没有记录何首乌。一直到明代的嘉靖年以前,何首乌尚未走红不火爆,朝野间未普遍应用。这中间,尽管苏东坡与他的表兄文同文与可,交流过服用何首乌的体会,但理性的人们,普遍看他们类似魏晋名士服丹吃五石散一样,属于夸张和乖张行为。唐代是个节点,唐代与韩愈一起推进古文运动的李翱,不仅擅吟诗,并且在唐人传奇洛阳纸贵的背景下,出奇制胜,首先撰写一篇《何首乌传》。李翱虚构说,有一个名叫何首乌的人,因为获得一种本名为夜合、交藤与地精的草本植物,服食之后有奇效,老来壮身,肾水丰沛,连续得子,致使家庭兴旺。故而人们干脆将那药材的名字改为大名鼎鼎的何首乌了。
接着,北宋《开宝本草》首次记录何首乌,正式进入国家药典。明代先后两名人,间隔百多年时间,相继记录何首乌。先是周王《救荒本草》,他说何首乌的根和花,都可以吃的。所附图画,刻画了开花的何首乌,下面拖着肥大的根茎大似瓜。随后李时珍著《本草纲目》记录何首乌,比周王的叙述篇幅大,特别是转抄、保存了李翱《何首乌传》的一大段原文,意思是—首先吧,何首乌先在偏远的广西山区被发现了,其实现在无论南北哪里都有,特别是中原地带,嵩山和豫东柘城出产者药用效果最好。其次,何首乌看着有赤白两种,“赤者雄,白者雌。又云:雄者,苗叶黄白;雌者,赤黄色。”二者生长相距不远,夜则苗蔓相交。“凡修和药,须雌雄相合服,有验。宜偶日服,二、四、六、八日是也。”周王叹“其为仙草”。李时珍随声附和:“真仙草也。”
既然根与花可以食用,李时珍也说何首乌无毒——苦涩,微温,无毒。“能养血益肝,固精益肾,健筋骨,乌髭发,为滋补良药。不寒不燥,功在地黄、天门冬诸药之上。”同时他也指出:“此药流传虽久,服者尚寡。嘉靖初,邵应节真人,以七宝美髯丹方上进。世宗肃皇帝服饵有效,连生皇嗣。于是何首乌之方,天下大行矣。”历代皇帝老儿多迷信长生不老药饵,有明一朝,宫廷最为荒诞,服丹服药,迷信道士甚至番僧,闹出荒诞连续剧来。
何首乌的故事,延续讲述到后来,直到晚清吴状元,他在《植物名实图考》里说何首乌,说法与前人不同了。
吴其濬不怎么重复引用之前现成的叙述,不复执迷于传奇。吴其濬明显针对着前人的夸张和荒诞而言,于实地调查后说:“滇南大者数十斤,风戾经时,肉汁独润,然不闻有服食得上寿者。三斗栲栳,大号山精,滇人得之,不必有缘,唯博善价,籴谷事育耳。”他认为夸大何首乌为虚妄:“服食求仙,固为妄说;节嗜通神,药乃有效。醉饱中而乞灵草木,南辕北辙,相去益远。”与此同时,吴状元还直言不讳指出围绕何首乌,各地中药市场的作伪问题:“近时价日增而药益伪,其大者多补缀而成。”看看,几百年了,至今人工或药物辅助何首乌的“人形”形成,还在老调重弹。
何首乌的“肝毒性”问题,直到新世纪以来才被明确揭示。2006年,英国药品和健康产品管理局首先发布了关于何首乌不良反应的有关信息。此后,大剂量应用何首乌制品屡惹风波。“肝功能不全者和肝病家族史者”用之不宜,这已经形成了共识。专家说:“研究显示,何首乌中的有些物质,可能会对肝脏带来直接或间接损伤风险……肝毒性的发生,大多是由于长期超量服用何首乌,特别是未经炮制过的生何首乌所致。”
原本个别人家养育何首乌,以其藤架赏玩表示风雅。但这几年郑州逐渐变多变滥,野生而不受羁绊生长,或许和秋天开花结子,随风飘散有关。我的隔壁院子有株何首乌,顺墙向阳攀缘,直上五层楼台。春节前后,我与他的主人聊起来,他用手指着地上的一个瓦盆,首乌即发育于此,而其根茎大若球状半裸露着,生长历史不过五六年光景。问他何不服食,回答只是植绿而已。他还弄来草本一品红,这在两广地区野外生长者,如今在郑州竟然冬枯而夏荣,生长也颇茂盛。
我继续搜索何首乌资料,仔细查阅对何首乌使用不加说明的专业批评。我的朋友,搞药理与中药研究的不止一人,虚心向他们咨询。我明白,我尚不具备专业评述何首乌功过是非的水准。但是,从横行无忌的何首乌侵略,以及冬而不凋的情状来说,它倒是气候暖化明显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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