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土武胜与一位美术家的传世之作

【人物名片】

伍明万，生于1932年，阆中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雕塑家学会会员，重庆市美术家协会会员、理事，四川美术学院教授。1957年毕业于西南美专雕塑系，后留校任教。196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生班，系雕塑大师刘开渠的学生。作品众多，其中《耕》《养猪妇》是其最有影响的代表作，两件作品均被中国美术馆精品

《养猪妇》

《耕》

□谭松柏

57年前，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满怀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只身从北京来到四川的“红旗县”——武胜县，在华封乡7大队（今华封镇佛岩村）体验了三个月的农村生活，创作了雕塑作品《耕》和《养猪妇》，成为其艺术生涯的代表作，由此奠定了他在中国美术界的地位，成为20世纪中国最具影响的100名美术家之一。《耕》和《养猪妇》后被中国美术馆精品馆收藏。他就是196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的伍明万。

2005年5月2日，伍明万教授携家人来到武胜县华封镇佛寿岩村，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他说：“重访44年前深入生活的田地、两件成名作诞生的‘圣地\’，使我激动不已。虽然《耕》《养猪妇》的生活原型已不在人世，但这些勤劳、善良、坚毅、乐于奉献的普通农民执著的精神将永存中国大地。”他希望今天的武胜人民记住这段历史，记住这些普普通通的农民，在党的领导下，再续“红武胜”辉煌。

饥饿和困惑的年代，伍明万从《人民日报》的报道中，选择了他心中的“圣地”武胜县。

1961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年代，伍明万即将结束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生班的三年学习。毕业前夕，学校给每个同学创作假，由他们自由地选择创作基地体验生活，创作毕业作品。身为班长的伍明万带领班上的同学来到河北省徐水县。可是在该县，每天除了吃红苕、萝卜，根本没有什么粮食，同学们的身体很快就虚弱了，人站着就想蹲下来，哪来半点创作灵感。

伍明万与同学们商量转移到别的地方体验生活，有同学建议到《新儿女英雄传》的故乡白洋淀。到了白洋淀后，同学们发现当地的实际情况比徐水县更糟，眼前的白洋淀一片荒凉，没有半点孙犁笔下的清丽可爱。他们天天去找当地的英雄儿女，但那些人当时都被整倒了。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大家一无所获，伍明万和同学们只好回到中央美术学院。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伍明万心里很着急，他天天阅读《人民日报》，希望能从报上找到一个好地方完成毕业创作。一天，他看到《人民日报》第四版以通栏标题刊登的文章《四川的红旗县——武胜县》，于是仔细阅读。四川是自己的家乡，有这么好的地方，应该到那里去呀！伍明万这么想着，就立马向学校领导提出去武胜县体验生活，学校同意了。最后，伍明万只身一人来到武胜县。

“红旗县”果真名不虚传，踏上武胜这块热土，伍明万就感到了勃勃生机。

1961年4月，伍明万从北京乘火车到重庆，再从重庆乘汽车到合川县城。一路上，他看见土里的玉米都枯死了，心里阵阵酸楚，难道全国其他地方也都是这个样子吗？当时，他与一位武胜籍的从省委组织部回家探亲的女同志结伴而行，买不到合川至武胜兴隆乡（今万隆镇）的汽车票，他们爬上了一辆标有武胜县粮食局的卡车。车是从武胜往重庆运粮返回的空车，司机好心，没有撵他们下车。到了兴隆乡，汽车不走了，他们只好下车。

兴隆乡的情况让伍明万大吃一惊，这里与合川县城简直是两个样，饭店里不但有饭卖，还能吃上回锅肉，很多人的脸色还有些红润。伍明万心里想，这个“红旗县”

真是名不虚传呀！

由于没有买到去武胜县城的车票，伍明万只好在车站的屋檐下趴在背包上睡了一晚，等到天亮，步行30多里到了县城。在县政府，他那张介绍信很管用，介绍信的函头印着红色仿宋字：中共中央美术学院委员会。秘书一看题头几个字，就把他当成中央派来的人，立即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并按照书记的指示，把他安排到本县的样板乡——华封乡7大队，秘书还特别给乡政府领导打电话说：“中央来了一位伍同志，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哦！”伍明万笑了，也不去纠正他。

到了华封乡7大队，乡上特意安排他在山上的小庙里住宿，与大队的医生，还有一位老人为伴。更让伍明万终身难忘的是，武胜县县长边依仁还与他同住了一个月。每天早晨，站在山顶，极目四望，阡陌纵横，炊烟袅袅，田野飘散着清新的薄雾，伍明万倍感惬意。他每天走家串户，耳闻目睹了许多的新鲜事。这个大队不仅交够了国家的公粮，仓库里还存有5万多斤稻谷及豆类杂粮，全大队没有一个逃荒要饭的人。过了一段时间，伍明万才知道，武胜与合川一样十年九旱，山坡地坎适宜种植耐旱作物。当年，这个大队的支部书记曹贵全有头脑，他根据大队的地理特点，总结生产经验，顶住压力，一面在稻田里种水稻，一面带领社员在山坡地坎上种耐旱的高粱。有了收成后，曹贵全又叫社员们把高粱全部交公粮。当时每100斤高粱抵120斤稻谷，划算极了。用高粱交够了公粮，余下的粮食全部留在大队，这在当时就是一个神话。后来，乡上知道这个大队有余粮，汇报上去，县里派人来动员，大队又卖了两万多斤稻谷支援重灾区，曹贵全因而被评为全省劳动模范，并到省里介绍了经验。

劳动群众的勤劳奉献触动了艺术家的灵感，传世之作《耕》《养猪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成功的。

在华封乡7大队，伍明万生活了三个多月。当时，他为了获得创作上的灵感，天天跟在社员身后，看他们下地劳动，听他们谈论农业生产经验，渐渐地，伍明万与社员们融为一体，大家都十分喜欢这位“中央”来的小伙子，亲切地叫他“老伍”。伍明万跟一个年龄相近的社员特别合得来，他叫张甫清，中等身材，体格健壮，举止豪放，劳动积极性高，是生产队里的作业组长。那时，全乡流传着一句称赞张甫清的顺口溜：“张甫清担盐180（斤），衣服裤儿（子）打疙瘩，每次评劳模都少不了他。”所有农活中，张甫清最拿手的是犁田。伍明万常常坐在田坎上看张甫清犁田，大块头的水牛拉着犁，随着张甫清有力的“嘿嘿”吆喝声，一道道深深的犁沟在田里延伸。一天、两天、三天……伍明万有了创作灵感，他想到了开山的力士，想到了嘉陵江的纤夫，想到了家乡的父老乡亲，正是这些普普通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们，以自强不息的精神、以一往无前的力量改造着自然，用辛勤的劳动创造出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财富。

伍明万坐在田坎上，急速勾画着一幅幅速写，他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他的心中有一种力的鼓荡和力的张扬。于是，在这个小山村的油灯下，伍明万完成了他的传世作品《耕》的初创。

《耕》表现了农村最常见的一个景象，一位农民在扶犁耕田，然而仔细观察，则发现这头牛不是普通的耕牛，它有着倔强、威猛的野气，它强有力地蹬着前腿，紧夹着尾巴，正艰难地前进着。这正是勤劳朴实的武胜人民奉献精神的一个缩影。

完成了《耕》的初创，伍明万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位典型人物。生产队里的吴二嫂，30多岁，身体健壮，勤劳能干，为生产队喂了20多头猪，这在当时也是乡里了不起的人物。不论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吴二嫂每天很早就开始了辛勤的劳动，到山坡地头割草，淘洗，切碎，烹煮，喂养，打扫……一系列繁重琐碎的事情做完后已是深夜。就这样，吴二嫂每天重复着这艰辛的劳动，她没有被压垮，每天都有充沛的精力。伍明万关切地问她：“二嫂，你不觉得苦和累吗？”二嫂爽朗一笑：“苦是苦啊，也很累，可是，如果农民不劳动，吃什么？还有你们这些国家的人，也没有吃的了。”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这笑声深深地感染了伍明万，让他瞬间有了创作的冲动。很快，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的艺术形象就在伍明万的心中丰满起来、清晰起来。他给二嫂画了20张速写，并在山顶寂静的小屋里完成了《养猪妇》的初创。

《养猪妇》塑造了一个强壮、乐观的青年妇女，手拿勺瓢，刚完成了一次喂养任务，正开心地看着圈里的猪娃争着抢食，她笑了，一脸的满足与幸福。吴二嫂的奉献精神，正是千千万万个勤劳、善良、坚毅的农村妇女的真实写照。如今，武胜的猪业经济也被县委县政府作为立县产业来培育，生猪养殖成为农村经济发展、农民致富增收的骨干产业。

1961年6月，伍明万带着初创的《耕》《养猪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武胜这块热土。回北京后，他精益求精，完成了两部作品的定稿。然后，选用花岗岩硬质材料，以点钻的雕塑刻法，历时9个月，完成了《耕》的雕塑创作。接下来，伍明万从北京故宫维修拆下来的木料中，找到了一根500多年前的明代楠木，精心雕凿，亦历时数月，一尊鲜活的作品《养猪妇》问世。

《耕》和《养猪妇》雕塑完成后，在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毕业作品展览中展出，引起了轰动，1963年11月的《人民日报》、1963年第10期的《人民画报》刊载了这两幅作品。同年，英文版的《人民文学》杂志也予以刊发。《养猪妇》还发表在《中国美术》杂志和1963年第4期的《上海美术》杂志上。两件作品均被中国美术馆精品馆收藏，成为伍明万上世纪六十年代艺术创作的代表作，也是奠定他在中国美术界地位的传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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