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乡村熟悉的土歌

□简云斌

“土歌”，是生泉的笔名兼网名，他何时用这个笔名的，我记不清楚了。最初我老把“土歌”看成“土哥”，以为他以“土哥”自况，后来发现他是以土腔土韵唱乡土之歌。说实在的，这个笔名还有点意思，文如其人吧。

生泉是我师范校同学，兼诗友、兄长。年秋，我和他一起走进武胜县师范校，在响水滩畔读中师，那是一段快乐时光。我们这些来自乡村的孩子，抖落了身上泥土，开始装高雅，爱上了诗歌之类。生泉比我痴迷尤甚。常常，在寝室熄灯后，意犹未尽的他，摸索着来到我的床边，摇醒迷迷糊糊的我，继续大谈艾青、流沙河、余光中，唾沫横飞，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

生泉个子比我高，浓眉大眼，有络腮胡，似孔武有力的粗汉，却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令我羡慕嫉妒。更过分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在《南充日报》副刊发表了处女作，一组微型诗。要知道，在当时的师范校，文学爱好者一堆一堆的，能在市级报刊发表作品，可不是一件小事。那时，他的理想是当一名诗人，我也是。

一晃，年过去了，当年的乡村少年，如今均已年近半百，饱尝生活的艰辛。诗人梦是做不成了，写作爱好却残留在心，大家都还在默默坚持，零零碎碎，痴心不改，仿佛这份爱好已成为生活与人生的一部分。

在生活轨迹上，生泉比我更执著于乡村。他一直在武胜县烈面镇教书，家也住在镇上，还种有庄稼，偶尔帮妻子干点农活，屋后有一片他喜爱的菜园。他这种生活状态，充满田园诗意，是许多人羡慕不已的活法。在这种从容、自然、宁静的生活中，他写下了大量与乡村有关的文字，有诗，有散文，也有散文诗。生泉的诗，比较土朴、率直，然而，过于土朴率直，就冲淡了诗的空灵蕴藉。我坚持认为，他目前创作的最好成绩是散文。

生泉的散文，是我真正喜欢的，喜欢他的文笔，也喜欢他笔下描绘的那幅乡村场景。他的文笔，既朴实无华，又生动有趣；既自然真切，又颇具匠心；既冲淡平和，又饱含深情。他喜爱贾平凹、汪曾祺等作家的散文，受过他们一些影响，因此风格一直走的是朴素自然之路。但这种朴素自然，不是混沌粗糙的原生状态，而是精心打磨后的返璞归真。一篇篇散文，多在千字左右，看似平常，一路读来，却如临田野，如浣清溪，如入山林，趣味盎然，景象万千。

特别是他对川东乡村方言的运用，简直有点信手拈来、出神入化，如：打霜落雪、嘴巴响快、天擦黑、太阳很旺势、潲瓢把儿磨玉了、脸红筋胀、抬脚、细娃儿、幺妹仔等。这些词语，非熟谙川东乡村生活者不能闻知，非精通文字者不能在书面自由使用。读生泉散文，我常为他那些生动巧黠的语言而会心一笑，他的文字充满独特的语感，如泥土一样朴实，如野草一样鲜活，这种语感让我熟悉、怀念。

当然，更让我熟悉怀念的，是他为我们描绘的那些乡村画面，那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的生活。作为乡村长大的孩子，有什么能比故乡的田野炊烟、茅屋庄稼、小桥流水、亲情乡音更让人刻骨铭心呢！我在生泉散文中读到的乡村，主要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那正是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时的乡村，虽然贫穷、饥馑、闭塞，但环境还未污染，人气还在，乡土味还浓。正是这种生存环境，深刻地影响了我们的一生，包括写作。生泉在作品中描写的那些生活场景，唱童谣、打猪草、杀年猪、打糍粑、吃新米饭、走人户、相亲、养蚕、煮早早饭，还有晒场、水井、小河、庄稼地、苞谷林、烘笼、叶子烟、千层底布鞋等，这一切如一部老电影在黄葛树下回放，让我一遍遍梦回故园。

我读生泉散文，读出几多生趣，更读出几多泪水。本质上，生泉是深情之人。他的大量作品，总是浸润着一份至真至深的挚情，温暖着笔下的文字，打动着读者的心灵。对逝去双亲的无限孝思，对岳母、二婶等亲人的默默怀念，一字一句，都是以心血凝滴而成，细细读来，让人感同身受、潸然泪下。特别是勤劳仁慈的母亲、正直宽厚的父亲，犹如生命中的双星，一直悬挂在他的心空深处，让他的文字始终充满着情怀、脉跳与体温。事实上，这样的亲情书写，也是乡土中国最珍贵的人文映照，我们千万要珍藏笔端、细心护持，不要让蔓延的野草覆盖家园，让漂荡的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生泉默默坚持多年，文学创作终有所成，散文集《乡村纪念馆》的即将付梓便是明证。作为阅读者和文学同道，在欣赏致敬的同时，我也向生泉提出两点建议：一是表达要避免模式化陷阱，也许是同一个职业久了，少数文章有重复套路之嫌；二是乡村主题还可深入，有些篇什流于表面，还未触及到乡土真正的疼痛。我期待着一曲更为厚重、更有力度的乡土之歌，从烈面镇那个开满扁豆花的小园中传来。

作者简介

简云斌，四川省武胜县人，现居重庆，从事过乡村教师、煤矿文秘、区报编辑、机关公务员等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时光侧影》《那条河的名字》《手心的山水》、散文集《旧年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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