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4000人 川军扭转东南战场局势

黄碎兴为志愿者讲述当年川军战斗的情景。（资料图片）

陈章文生前照片。（资料图片）

川军88军新编21师出川抗战示意图。制图司婉靖

川军新21师占领的制高点——瓯浦山君子峰。

1941年4月起，日军先后3次入侵浙江温州。1944年，中国军队以川军88军新编21师（范绍增旧部，师长罗君彤）为主发起的温州莲花心攻占战，在9月中下旬、11月下旬，进行了两次具有一定规模的攻占战，伤亡4000多人，其中阵亡2000多人。

温州莲花心攻占战，被浙江媒体誉为“中国东南战场斯大林格勒之战”，也是温州抗战史上由川籍将士为主的最惨烈的一大战役。此后，中国东南抗战战场，从守势转入攻势。

2015年4月，华西都市报特派记者来到浙江温州。温州市郊景山，松柏环绕、草木苍翠，制高点莲花心营盘顶海拔173米。温州著名抗战研究专家柯永波说，71年前，以川军新21师为主力展开的攻占战，就在这山峰地带激烈进行。

上级命令

新编21师，务必攻下莲花心

担任莲花心攻占战的主力军，是著名川军将领范绍增的原属部队新编21师。

范绍增在抗战中立下汗马功劳。1940年，范绍增被蒋介石冷落，一怒之下，把新21师交给副军长兼新21师师长罗君彤（营山人），自己回重庆去了。罗君彤足智多谋，作战能力强，带领新21师打了不少硬仗。

1944年11月中下旬，罗君彤接到32集团军总司令李默庵命令，要求主动攻击温州，不惜任何代价拿下那里的关隘莲花心。

温州地形西高东低，东部是海滨平原，西部是山地，位于城西郊有七八个高地，平面形态似莲花，统称瓯浦山。该山山峦起伏，层峰叠嶂，山上林深树密，中心一处高地就是莲花心。

莲花心山体虽不算高，但山坡陡，地形峭，易守难攻。当时，温州城中驻有日军一个联队，另有炮、车、空、海诸兵种，组成一个混合支队。温州东面临海，海面上有3艘兵舰，并带有水上飞机数架。混合支队司令长官为少将栗冈。

这一次，新21师又在远离四川故乡的地方，同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打了一场硬仗。

“新21师比温州本地驻军33师要厉害，打仗勇敢，他们是追着日本兵打的。”柯永波说。

开始进攻

数次冲锋，川军一排排倒下

柯永波曾采访过浙江永嘉县岩坦镇溪二村的抗战老兵戴盛凯。戴盛凯回忆说，上世纪40年代初，他在浙江丽水被抓了壮丁。

入伍后，为便于在战场上伤亡时辨认，也可能是为了防止逃兵，他们这些新兵，每个人左手臂上都被上司盖了印章，印章是青黑色的数字“21”，“21”代表所属部队——新编21师。从此，他和这些来自四川的士兵们成了生死兄弟。

当兵没几天，戴盛凯随部队来到温州，“那天天亮，操着一口四川话的军官让我们吃了一顿饭，给每人发枪说要打硬仗了。战斗的地点就是莲花心。”

戴盛凯记得，他所在的连队负责攻打一个陡峭的山坳。日本人在上面用机枪扫射，他们在下面几次想往上冲都失败了。

第一排的士兵倒下了，就命令第二排冲。排长在后面拿枪顶着说：“不准退，谁退下来就毙了谁。”

戴盛凯他们只好等日本人的机枪停止扫射了，才敢往上冲。天亮清点人数，160人的连队还剩下51人。

戴盛凯说，由于战斗激烈，食物送不上来，饥渴难耐。后来，在坑道里找到原参战部队留下的少量罐头，大家仓促用来充饥解渴。

战斗继续打响，第一排奉令冲锋。由于日军居高临下，火力猛烈，结果全部牺牲。再上，又一个排没了……

攻坚血战

得而复失，与日军肉搏三次

由于各种原因，莲花心攻占战的文献资料很少，除散见于“民国”时期的《东南日报》《中央日报》与《大公报》等少许短讯，直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见到参加此战役的将士与参加“观战”的记者发表的数几篇回忆文章：抗战时期《温州日报》记者谷擎一的《莲花心观战追记》；时任新21师61团3营7连3排排长金学兰口述、林正华记录的《军旅生活忆旧》等。

值得一提的是，时任新21师62团团长陈章文的《攻占温州莲花心纪实》发表后，引起四川抗战研究者的关注，也在温州史学界引起重视。

陈章文，自贡人，解放后曾任成都市政府参事室参事。作为莲花心攻占战指挥官之一，陈章文在回忆录里介绍了战役的许多细节：“当时，新21师之一部由副师长李文密（南充人）指挥……莲花心是温州城的屏障，山高坡陡，地势险要，日寇在这里筑有炮台和坚固的工事，实难攻占。我方山炮一个营，曾协同步兵仰攻5次，两次得而复失，与日寇肉搏3次，双方伤亡均重。这时，32集团军副总司令陈铁一再下令强攻，新21师师长罗君彤亲临前线指挥。我师及友军官兵虽伤亡千余人，但士气不衰，个个勇猛，坚持攻击。由于制高点莲花心在日寇手中，双方形成对峙局面。”

陈章文说，战役惨烈，62团攻占莲花心时血战了2天3夜，阵亡3个连长，士兵死伤数百人。

惨痛误伤

友军炮火，落在川军阵地上

“这一仗，因为是攻击日军，川军兄弟伤亡太惨了。”温州市瓯海区净水村的黄碎兴和郭溪镇诸浦西村的林永强，也先后对当地媒体回忆说，1944年11月的一天，新21师从君子峰、方宅庵、老鹰岩3路向莲花心的日军发起进攻。

由于战斗激烈，新21师伤亡严重。温州守备部队33师在现在金蟾大道一带（当时系农田），用炮火配合攻打日军时，由于目标不准确，炮弹落在正集中在老鹰岩准备发起进攻的新21师阵地上，造成新21师士兵不应有的伤亡。事后，新21师要求赔偿，33师只好让他们选走了一批士兵。

战斗仍在继续，从那天上午5点一直打到下午5点多，新21师至少伤亡了近一个营。战后，黄碎兴的父亲见到牺牲了的川军士兵的遗骨暴露在山野，叫上二哥黄永唐、村民黄田楷，上山收拾遗骨埋葬。仅在老鹰岩就收殓了30具遗体，埋葬在十八坟顶。

另外，原西山堂的和尚宗明也叫大哥黄永清，将战死在护国寺周边的川军士兵的遗骨收集起来，装了30个金钵，埋葬在老柏山顶日本人挖的壕沟里。另外，山上还有许多尸骨无人处理，只好任其腐烂。

巨大意义

东南战场从守势转入攻势

四川抗战研究专家何允中说，当时，中国军队高层考虑到莲花心攻占战的特殊战略意义，除安排总指挥亲自督战外，还组织了一个观战团现场观战，大有誓在必夺的样子。观战团中，除战区派来的人，还有英国军事观察团，也有当地民众团体代表和新闻记者。

这场攻占战中，新21师32团阵亡排级以上军官11人、士兵700多人，受伤军官20多人、士兵500多人。其中，3营10连连长邓子惠阵亡在报国寺外。11连连长瞿良率部冲入报国寺时阵亡在庙门口，阵亡后身体下面还压着一个日军军官的尸体。瞿良的背上中了一刀两枪，胸前也有刀伤，是带伤冲锋时阵亡的。1营3连连长龙署海，在莲花心敌前沿阵地与日军肉搏时，腹部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出，送至战地医院后抢救无效，于当夜牺牲。

丽（水）温（州）战役自1944年8月22日永康、武义、缙云阻击战起，至12月中旬攻占温州止，新21师全师共阵亡团长以下军官60多人、士兵2000多人、负伤官兵2000多名，总计伤亡4000多人。牺牲之惨重，为新21师在抗日战场中之罕见。

很快，重庆多家报纸以通栏大标题刊载：“八十八军迭克名城：克复丽水、攻占温州。”浙江《东南日报》称此战为“中国东南战场斯大林格勒之战”。这以后，东南战场从守势转入攻势。（本版资料图片，由柯永波提供）

/记者手记/

川军情结

□李贵平那天下午5点过，结束采访后，我离开温州。淅淅沥沥下了半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大街上飘着许多落叶。柯永波向我挥手告别，神情慈祥。

2010年，温州市编撰的《温州市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资料汇编》一书进入统稿阶段，已退休的东方集团干部柯永波受邀帮忙。统稿中，柯永波发现，莲花芯攻占战的内容只有很简单的介绍，数据也很模糊。

柯永波决定追寻真相，他最先去温州图书馆、档案馆和浙江省图书馆等地查找资料。

攻占战中，川军和日军的伤亡人数，一直难有定论。柯永波访遍了景山周边10多个村子和街道，也采访了施文钦（浙江永康籍原新21师62团战士）、戴盛凯（浙江温州籍原新21师63团5连2排战士）、黄德金（原浙江保安第八独立大队轻机枪手）等5名健在的抗战老兵。为留下珍贵记忆，他每次都会录音并整理成文字，请受访老兵按手印。

2011年春，柯永波意外得知，曾参加莲花心攻占战的原新21师62团团长陈章文，解放后任成都市政府参事室参事，还有一位叫李文密的南充老人当年是新21师副师长。但陈章文、李文密两人已于1996年、2003年亡故。

柯永波飞赴成都，找到陈章文的夫人边芝芬，又辗转找到在阆中的李文密四儿子李怀宸，又联系到热心收集抗战资料的《广安日报》记者蓝宇，打听到在护国寺门口和日本军官同归于尽的11连连长瞿良的原籍在武胜县沿口镇，赶去查找史料。

2012年9月，柯永波得知四川抗战研究专家何允中的调研成果，主动同何允中取得联系，何允中向他提供了由李文密和陈章文合著的《第88军出川抗战的回忆》。接着，柯永波又去了广州中山图书馆和台北市一大型书店……终于，温州莲花心攻占战的事实水落石出。

柯永波说，做这件工作是希望能客观、公允地对待那一段历史，为70多年前为国捐躯、保卫温州的四川无名英雄们正名。同时，也应该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落后就会挨打，毕竟那时我们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敌人，才会有那么惨烈的战况。

在成都，隔着千山万水，受还健在的四川抗战老兵委托，我们真诚地向柯永波致谢并表达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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