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遥小说 回忆我的五、六十年代

路遥作品 《平凡的世界》路遥作品 《人生》

□文/蒋元顺

最近，由英年早逝的著名作家路遥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平凡的世界》，在全国电视台和网络热播后，再一次掀起了“路潮”，各大书店和网店都在热销着关于路遥的作品。

《平凡的世界》和《人生》我看了好几遍。每次看，仿佛都能看到作品中的人物和我们这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人的命运重叠的地方。

路在脚下，有太多的曲折、岔道，让我们的命运小舟颠沛流离，在我们的人生路上烙上深刻的印迹。坚韧不拔的我们从不屈服，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哪怕在一次次跌倒中又爬起，碰得鼻青脸肿，身心俱疲；一次次在苦难中紧咬牙关，用瘦弱的身躯，支撑起人生窄小的生存空间。拚搏奋进的精神力量已经在我的血液里流淌，顽强的意志在我们肉里已经长成了支撑奋战命运的坚硬骨头。我们像干旱地上的一滴水，从一条小溪出发，面对命运我们百折不挠，从容奔向前方的江河、大海去!

路遥是我最喜爱的当代作家之一，27年前，我就读过他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人生》，这两本书留给了我一生难忘的心灵收获和精神力量，我的人生，仿佛就在书中。

我出生在四川简阳县，1958年随父亲来到凉山，在会理益门煤矿长大，父亲是一名矿工，在井下挖了一辈子的煤，母亲则是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 因为偏爱文科，高中毕业我没能考上大学；本想复读一年，父亲断然拒绝，我只好回家种地，失落的心情让我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背景和经历，让我孤独的性格里糅杂着自卑和高傲，《人生》中的小说人物高加林所受的委屈和心灵上的痛苦，我有着切肤一般的同感。

读高中时，母亲为我做了一双很难看的布鞋，我不好意思穿，只好继续穿着我那双被脚趾钻穿了的又破又旧的解放鞋，为了遮住露出来的脚趾，我用“风湿膏药”将脚指头粘上，再涂上墨水；一年四季也只有一身单衣服，热天没有衬衣、短袖可穿；冬天没棉衣棉裤，实在冷得没法上课，就逃学到山上去找柴烧火，边取暖边看小说。要命的是我是副班长，每学期的节目表演都少不了我，可借白衬衣、红毛线衣、白网鞋，又让我着实为难，只好在周末去帮人家挑水浇菜，只为能开口借到演出的衣服。  

一次我到矿区去挑人粪做庄稼肥料，我用草帽挡住脸，不愿让别人看见，但还是被我的女同桌认了出来，她的父亲是矿上的小科长，家境自然好，在我面前冷漠高傲得像个公主。第二天当着同学的面，她表情夸张地说：“昨晚我们的蒋班长去我们那儿的公厕挑粪！好脏！大粪里面全是蛆。蒋同学今天你不能越过三八线，你们农老二身上真臭。”本来我没做亏心事，但要强、虚荣又自卑的我一下觉得无地自容，自尊心受到了强烈伤害，当着同学的面我一下哭出了声，转身跑出了教室，教语文的余中慧老师忙追出教室，她特别喜欢我，因为我的语文成绩和作文一直是全年级前两名。我不顾一切跑到河边，跳进水里，余老师来不及脱鞋袜，就跳到河里来拉我上岸，我大哭着要往河中间去。余老师急得哭了，大声对我吼到：“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只有通过奋斗，才能让人瞧得上你。等将来你成了有名的作家，同学谁还敢小看你。”我冲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暗下决心：我一定要通过写作改变自己的命运。

1983年父亲从矿山退休，没考上大学的我，只能到益门煤矿当了一名采掘工。这份工作让村里的同龄人羡慕无比，但井下条件及其艰苦，每天要干八、九个小时，全是用十字镐、锄头、钢钎、架厢挖煤，煤炭运输也是靠人力推着矿车出井口。特别是经常发生工友被夺去生命的安全事故，让人整天提心吊胆。为了改变命运，我只有拼命写作，夏天工友去喝酒、打牌、看电影、花前月下地谈情说爱、跳舞郊游，我却在宿舍里脱光上衣，仅穿内裤，用床当书桌练笔；冬天则身上裹着棉被，蜷缩在床上，用独凳当书桌看书写作。本来休息的时间就不多，但哪怕是深夜两点钟下班，我也一直坚持。有时索性省去洗澡的时间，看书写作实在困了，就把被子、床单全收起来，躺在床板上小憩一会儿。“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习作终于在省内外刊物上陆续发表了。

我的爱情也和高加林相似，1986年我和四川武胜县清贫镇一女子相爱；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珍”字。巧珍爱着高加林，但并没有结为伉俪，我爱着武胜县清贫镇那个漂亮姑娘，但她的家人却看不上我这个挖煤矿工。我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经历中，读完了路遥的《人生》，我被小说深深地打动，有时还把高加林当成自己，把巧珍当成我武胜县的女朋友。我几十年的读书生活中，还没有一本书让人如此痴迷和爱不释手。

到1995年，我在省内外刊物上发表了近50万字的作品，还加入了县作协、西昌市作协、凉山州作协，被选为作协理事。一次，当时的主管部门到矿山主办宣传骨干培训。当他们得知我是一名井下一线矿工，创作条件十分艰难，就帮我联系调往县委宣传部，但由于我没有文凭，最终没能调去。于是矿上调我到工会负责编辑《矿工报》，我总算学有所用，干起了专业写作和编辑工作。

《人生》里的高加林是奋斗青年的典型，他不向命运低头的顽强精神，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里，我又读到了我的人生，其中的字句间，我悟到了命运的艰辛和悲壮，但我坚信凭着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够战胜命运，风雨之后总能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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