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洪
我家门前有块圆圆的大田,大人们管它叫腊月丘。腊月丘地势高,被四周的桂花田、褡裢田等梯田层层合围、拱卫,远远望去,腊月丘及其周边地区很像小时候从照片上见过的重庆大礼堂剪影。
其实,腊月丘在我的记忆里主要有三大功能:春天,装满金黄的油菜花;夏天,经抽水灌溉后,种上水稻;可水稻收割之后,靠天降雨储水几成奢望,于是,在整个秋冬季节里,腊月丘就在那里闲着,偶尔供公社电影放映队扯块幕布,放坝坝电影,让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大人小孩儿们凑凑热闹。此外,腊月丘是接待来自四邻区乡的放鸭队,成为鸭棚子行旅江湖的临时驻扎地。
鸭棚子是川渝地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集体经济的产物。
自从宋朝皇帝取“广土安辑”之意,赐川东大县为广安之名之后,我的老家广安在岁月中沉浮。即使是被渠江切割滋润而成的三块县域宝地“一代(市)二花(桥)三观阁”,也并未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但与生我养我的村子相距20公里的花桥人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们凭借自身的勤劳和智慧率先在全县组建村社放鸭队,以此搞活经济。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有鸭棚子到来的日子,特别好玩。跟着、撵着、瞅着、望着,任凭时光在腊月丘的周边流过。
还记得第一次带我去看鸭棚子的人,是比我大十岁的幺叔。
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我正在院子里和小伙伴玩耍。幺叔突然招呼我们:走,看鸭棚子去!
嗬!一群鸭子穿过院子旁边的黄桷树,顺着树中间的一条坡道,次第冒出来,白花花一片,仿佛是夕阳下天边飘来的一条银色传送带。走下坡来,鸭群嘎嘎嘎地叫着,乱作一团,只见一个健硕的小伙子快步冲到鸭群前端,拍了拍手中的竹竿,然后将竹竿横放下来,隔成一条路线,再以“鸭儿哩哩”的吆喝,鸭群便乖乖地一摇一摆地走向了腊月丘。
这时,我才注意到腊月丘里早已妥妥地架起了这些远行者的驿站:一个半圆形的棚子,一圈大大的栅栏,中间还插着一杆顶端扎有赭色缨子的竹竿,那阵仗就像千军万马驻防的军营。
棚子是放鸭人夜宿的地方,上部用两层竹篾织成菱形图案,中间夹几层厚厚的竹叶,再涂上桐油,既防寒保暖又美观大方;下部则是木质的折叠床,收放自如,方便得很。而栅栏呢,做工也相当精细:两尺高的竹块,齐整匀净,上下两端织几道细篾丝。为了牢固,又在栅栏上,每隔一米增加一块三指宽的厚篾片,用铁锤砸进地里,鸭群想逃也逃不掉。对于这样的竹编手艺,我参加工作后,在广安竹编工艺美术品展览上找到了答案:花桥人民,手真巧啊。
夜幕降临,上千只鸭子在栅栏里沉静下来。放鸭人支起鼎锅,开始煮晚饭,燃烧的柴块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淹没在收音机的声浪里;悬挂在棚子里的马灯,发出暖融融的光亮,好像半边月亮落在了腊月丘的夜色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幺叔说,明天要早起哈,看鸭棚里有没有漏捡的鸭蛋。
第二天,等我约上几个小伙伴赶到腊月丘时,只见一个年老的放鸭人早已在收拾栅栏和床铺,空留下一团黝黑的泥土,臭气熏天。原来哪有鸭蛋,只有鸭粪。
老人见我们不高兴,故意逗我们:有些鸭子晚上不下蛋,第二天下在吃食的水田里。对呀,我想。
于是,我们又奔向腊月丘下面的梯田去。这一望,令我终身难忘。鸭群在经受一夜的束缚后,饥肠辘辘,从一块水田冲向另一块水田。有的扑展着翅膀,有的挤着、推着,哧溜而下,顿时,水田里像翻滚的凉虾。成片的梯田被鸭群唤醒,分立田头的三个放鸭人抄起竹竿,不时用竿头的牛角勺子舀上泥水,回应鸭们的欢乐。
那一刻,我心头一热,暗想:长大了,我也去放鸭。以至于回转身后,望见收拾“营地”的老放鸭人挑着棚子远去的背影,我差点喊出来:你莫走嘛,就在腊月丘多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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