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馨香醉了红尘 读游义香诗集《尘世最漂亮的那朵花》

□蒋默

春暖花开时读一本带“花”的书，别有一番情趣。今年春天是一个憋闷的春天。为抗击疫情，绝大多数人深居简出，在电视上看世界，靠手机与人交流，内心的焦虑和恐慌无从宣泄，也不可能都诉诸笔端。这时，一向沉静的植株就显得自如了，想表达的，萌芽含苞，尽情绽放。本土女诗人游义香的诗集《尘世最漂亮的那朵花》呈现在这个春天，无疑是一抹亮色。到手便翻看起来，仿佛捧起的是一大束迎春、樱桃和洋槐，倾听其娓娓诉说。

游义香的诗歌除了女诗人的细腻与绵柔，许是受古典诗词的影响，还有节奏明快简洁、音韵悠扬、能吟能唱的特点。她是一位情感真挚的诗人，常常自喻为花，借花抒怀，在《写给文字》中：“你，就是我的情人／我，将一生的缠绵许尽……”直接表达了对文字的崇敬和热爱。开篇《尘埃里的花》像一幅自画像：“墙角那支玫瑰／典雅明媚／孤傲中带着几分冷艳……我注视她的目光／多情又温暖／于是，她开得愈发热烈灿烂。”开放的花朵是美丽的，也是稚嫩和脆弱的，需要关爱与呵护，“从此我生命里的／每时每刻每一天／都愿静静地将她陪伴”。在《缘分》中写道：“今晨／天格外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收起有些倦怠的心／陪阳光一起追云……是风让它们远了又近聚了又分／可冥冥中又是谁／主宰了缘分。”情缘本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可往往受外部因素的干扰，有人有缘无分，有人有分无缘，纠缠不清。谁在主宰情感呢？当然是自己。《移情别恋》中：“收集／一夏的温暖／经不起风霜的考验／滑落于指尖／／一阵／无奈地轻叹／守护一份不愿忘记的孤单／却移情别恋爱上了失眠。”由热烈到冷静，情感的起伏导致滑落，看似移情别恋，恋上的却是“失眠”。我想，能导致失眠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这失眠的内涵可谓五味杂陈。《心锁》中，她表达了期冀和顾忌：“如果，一把锁／能锁住悲欢，锁住离合／那么，我愿意／倾其所有，去换得／远离，俗世缤纷，凡尘烟火……如果，有一天／风吹花落，锁不成锁／我不知道，会不会／憔悴，羸弱，泪眼婆娑／抑或，从容不迫。”心锁是理论性的，人的思绪或情感瞬息万变，于推理与逻辑不顾，甚至作出相悖的决定，这是地球上其他灵长类动物或智能机器人望尘莫及的。情感渴望一种归宿，正如种子渴望泥土。诗人寄情于花朵，希望自己像花一样看世界，简单、纯净，独特的视角，心灵的袒露。在《遇见，向阳花》中：“或许／我灵魂深处的等待／便是与你／就这样，浅浅相遇／一起，看蝶舞、听鸟语……那些尘世的繁华／在这一片清绝的花海里／渺小到／还没来得及呼吸／便已随风而去。”诗人爱花发自内心，在《心莲》中，“我仿佛听见，梵音萦绕间／那初开的白莲／半目羞涩，香唇舒展／冷寂，孤傲，宛然／与繁华无关，与尘世无染／任外界如何喧嚣，光阴如何变换／兀自清欢，在这半亩花田／淡淡的幽香，空灵，悠远”。

诗人不厌其烦地对花朵倾诉衷肠，表达了浓烈的情感和担当，甚至爱到贪婪。在《我不够好》中，先道出“我太弱小给不了／你全部的好”，接着是平常的身心关怀，到最后“我只想收集你／全部的好／藏在记忆的匣子里／久久不会忘记”。写了长相守，写了亘古不变，但美丽总是短暂的，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世态的缩影，她却坚信颓而不废，在《秋荷残，暮雨殇》中，借“荷”“风”“雨”自然之物：“凋零，是季节赋予花开的宿命／而荷，即便弯腰低头，也依然傲骨不断。”“孤独的莲子，被遗落在深沉的凝眸里／触碰到，花开时的长情，太过浓烈……”“只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光，用尽柔情／与之相惜相伴，寂静缠绵。”

从《宿命》《黄昏》《梦里梅园》《千纸鹤》到《遗忘的思绪》《沉默的谎言》《似水流年》等系列诗歌，无不抒发对友情、亲情和爱情的珍视和怀念。尘世中的诗人，也有着对人生的感悟、对社会的思辨。《腾飞的广安》是其中不可多得的一首，用回忆作对照，书写广安的变迁，寄予美好的期望：“未来的广安／将集文明、和谐、美丽于一体／我等身在其中荣幸至极。”她在《追求》中写道：“一件瓷器／表面光亮无比／配上鲜花／更让观众魅惑之极／谁又能懂／那深藏其中的秘密……一片土壤／清新、自然而芬芳／为了迎合世人的目光／即使遍体鳞伤／也要蜕变／直到砌上高墙。”在《代价》中写了一只蚂蚁：“此刻，它多想回去／却已无能为力／灵魂脱离了躯体／摇头叹息／外面的世界本不属于‘你’。”在《自然规律》中，勾画出了诗人对生命与情感思考的脉络：“风／让落叶临死／还快乐地飞舞／／火／躲进酒里／在心中燃烧／／地／给了种子希望／而最终我能亲近时／是坟墓／／你／肆意地挥霍／我给予的真诚与执著／／我／自从学会了喝酒／就相信水跟火／无须言说。”水火不相容，淬火却是钢铁加工的工艺，提高硬度与强度，情感有时也需要淬火。《再见，永远》看似离别，实为更缠绵的牵绊，正如诗人所说：“那句再见／依旧若隐若现／若隐若现／直到消失不见。”心中之人隐遁到哪儿去了？在心中。

收入诗集后部分的《当雪花爱上梅花》《似水流年》《梦遗八月》《呓语》《七夕何夕》等诗篇，诗人加了题记，既是对诗的引领，又宛如影像叠加、二重奏，细细咀嚼，回味无穷。我边读边在想，如果爱情是蜜，都能理解，都敢尝试。如果爱情是酒，有人浅尝辄止，辛辣中带着刺激；有人贪杯沉醉，导致伤肝伤心；也有人饥不择食，饮鸩止渴，搭上小小的性命。诗人在《醉言，碎语》中有自己的诠释：“一如爱情／只有自己慢慢去品／一旦，端了杯，入了喉，进了心／即便是翻江倒海／那也都是自己的事情／／其实，对于酒跟爱情／我始终保持着／几分清醒，几分憧憬／因为我认为发酵的感觉，虽美却伤人。”《落花殇》更像一章优美的散文诗，“那些刚刚苏醒的花儿，还没来得及盛开／就被这凉意，渲染得／散尽了芳菲，就着那滴液体，滑落成泥。”表面写落花的际遇，内在是慨叹命运。《烟花易冷》写由“带着几分薄凉”到“于陌上清欢”。《浅爱，深藏》写爱的记忆“便已化作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随风而散……”难以寻觅，却“蓦然回首，老去的时光里／只剩下几许闲愁，藏在心头，浅唱低吟”。《今夜，无月》的感觉很真实，本是无意接一滴雨水，却被雨水“带进了更深的思念里”。月光中产生思念，雨夜更产生思念，淅淅沥沥的雨水，是天地的交谈。前不久与旅居新西兰的诗人画家芳竹聊微信，她说她晴天画画，雨天写诗。当然，《五月的思念》是怀念奶奶的，但更宽阔而深邃的背景是童年，是那个传统的端午节，诗人将过去的时光掩藏心中：“只是再没有了，那可以坐的门槛／和一锅热气腾腾的粽子／有的只是那一身素衣的浅笑嫣然／柔和而温暖／那种感觉，在凝眸里埋藏，永远／蛰伏在心灵深处从不消散。”诗人以《邂逅一朵花的温柔》压轴：“一夜细雨，如烟，如絮／温润，迷离／酥软的风，伴着春意／将枝头沉睡的花蕊，唤起……迷醉的眼眸／在一朵花的温柔里／与你，灵魂相依／春情不减，魂梦不移。”她的心中有朵最漂亮的花，永远盛开在诗歌的乐园。掩卷抬头，窗外春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小区园中的几丛三角梅竞相怒放。花朵，是这个春天不败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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