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冯清修书
□景心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先生说:学能时时反复习之,我心不很觉欣畅吗?有许多朋友从远而来,我心不很感快乐吗?别人不知道我,我心不存些微怫郁不欢之意,不真是一位有修养有成德的君子吗?——钱穆
孔子说:学习而经常实践,不是很愉快吗?有朋友从远方来相聚,不是很快乐吗?没有人了解自己,并不烦恼怨怒,这不是君子吗?——李泽厚
孔子说:把学习得到的知识和技能,在生活中实践,养成习惯,不是很喜悦吗?有同道好友从远方来,不是很快乐吗?别人不知道我的才学,我也不生气,不就是君子吗?
——曾仕强
何谓学?“学”字,古代写作“學”,更早的写法为“斆”(敩)。“斆”是今日“教”与“学”的共用字,“斆”与“學”的差异在于侧重点不同。段玉裁云:“作斆从敎,主于觉人。秦以來去攵作學,主于自觉。”不管是自觉(学)还是觉人(教),都被视为“学习”过程的不同侧面,这是耐人寻味的。
“习”(習),从羽从白,寓意鸟之数飞;鸟之数飞,亦寓行意。学虽然包知行,但亦可以知而言,但以“时习”承接“学”字,则学必以切身而习行。
《论语》以“学而时习之”开篇,接着讲“有朋自远方来”“人不知而不愠”,但后面两个阶段并不是学习过程的终结,学习贯穿在整个过程之中,可以说,“有朋自远方来”“人不知而不愠”,既是学习过程的新阶段,又是学习过程的成就。《论语》首章的这三句话不是并列排开的,而是三个逐层而上的阶梯:“学而时习之”是“有朋自远方来”的前提,“人不知而不愠”建立在“有朋自远方来”的基础上。在这个意义上,三者所展现的是学习历程的深入,也是生命层层上达之踪迹。
“说”(悦)浅而“乐”深。“说”(悦)直接与狭义的“心”相关,其所悦者为外物的浅层之心,在内心有所求而在外则有所兑现,故而其心喜悦;“乐”则从内在的身心升腾起来,浑然一体,故而乐之发用,往往“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穿透并贯通意识和无意识。所谓的“孔颜乐处”便是这种深层的“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紧接着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一句话涉及三个问题:为什么朋友会来?为什么来自“远方”?为什么这里是“朋友”而不是人伦中的其他(如君臣、夫子、夫妇等等)呢?
学习本是为己之学,是自尽其心、自尽其性的自修自得的过程,但就个人而言,知与能都很有限,而真正的朋友可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在这里发生的是共同成长,表现为相互之间的进德辅仁与彼此人格的提升,也就意味着吾与友人在人之为人的仁道上共勉。在这个意义上,“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构成了“有朋自远方来”的前提。
“学而时习之”提供了一个通道,这个通道既是时间的,也是空间的,并且把过去、未来带到了现在。换言之,学习是一种能力,是一种超越“现在”而进入“过去”与“未来”的能力。
为什么“有朋”是“自远方来”的呢?
我之所以能进入过去,并接纳过去的人作为朋友,是因为学习;过去之人所以能进入我的时代,并被我所接纳,是因为通过学习而获得了超越自身的时代将自己遣送到未来的可能性。这是问题的两个方面,一是我之从现在到达远方,一是从彼之远方来到此之现在,均是跨越时空的过程,也是立足于现在接纳过去与未来的可能性。换言之,是学习赋予了我们走向存在方式上的远方的能力,也是学习给予了有朋必自远方而来的根据。
我们读《论语》的时候,能有数千年以后之人的孔子,在他的有生之年就已将自己的生命通过学习转换为可以超越其时下的文化生命,所有的文化生命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使得自己成为自远方而来的朋友。
总之,有朋之来自远方,即客居在其身所处之时代,又能够把生命扩展到过去与未来之间,生活在远方。在这种跨越时空的延续中,生命才得以实现一切学习活动所真正渴望的精神性成长。
“有朋”,通常解释“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在学习尤其是学习那种生命的学问、精神之学的旅途中,所有的人都只是师友或朋友而不可能是其他。就道观之,则人间的师友亦是道上的朋友。无论东方的老子、孔子、孟子、庄子,还是西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都不可能以君、父、夫等的名义降临,而必须以友(或师)的身份出现。
“有朋自远方来”,意味着现在的“我”已经不在现在,而是走向了远方,与远方的朋友相遇,生命在真正意义上得以扩展。每一个当下都是生命的重新开始,也是天地万物之重新发端,这是内在欢乐的真正源泉。所以远方之友与我“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仍然是“学而时习”更深层次的展开,只有学习过程到了更深层次,才有“人不知而不愠”的现象发生,也是“有朋自远方来”之后达到的境界。
在孔子那里,毫无疑问,“人不知”是其下学而上达的成就,但这个成就并不是这一过程的终结,“人不知”开启了更高的可能性。子贡曾经感慨:“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孔子自己则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这才是超越学问之上更高的境界。
由此看来,《学而篇》所说的“人不知”,按照《论语》“有德之言”的语法,本孔子所造之境。有鉴于此,钱穆先生说:“最后一境,本非学者所望。学求深造日进,至于人不能知,乃属无可奈何。圣人深造之已极,自知弥深,自信弥笃,乃曰:‘知我者其天乎!\’然非浅学所当骤企也。”
孔子以“君子”终结此章,此与《论语·尧曰》末章“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形成深层对应。人不知而不愠,不止于君子,知命亦不止于君子。然而孔子于君子之道再三致意,盖君子是人之所以为人之道,是人间的大中至正之道,成贤成圣的道路必以此为造端,更有甚者,人不知而天可知的圣人与至人,亦可隐身于人间君子之中。
另一个层面,从时间上来看,“学而”发生在人的少年时期,有朋当然是成年时候,而说人不知大概已经老了。少年时候要打好学习的基础,中年时要找到真正同类的朋友,到了年老之后呢,假如别人不知道你也不要生气。比如从高位退下来,比如不再文采飞扬,这正是体现修养的时候了,这与“君子三戒”正是相合的: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得。
从学习开始,进入君子之道,是孔子对弟子对远方的我们的期待。德里达说,“最终,我当然希望学会生活”,“学会生活,从自身且靠自己完全独自一人学会生活,或者说自己教会自己怎么生活……没有什么比这种智慧更为必要了”。对于热爱生活者而言,生活本身就内涵着不可遏止的快乐,诚如《列子》所云:“生而为人,一乐也!”相信孔夫子,一定是最热爱生活的人。也相信,真正热爱生活的人,都会成为不断提升自己的君子。
(广安市国学学会、广安丰德国学院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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