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大良城

□黎均平

在我之前的认知中，大良城以重重迷雾的形式存在着，恰如我去时的天气一般。时令虽然过了大雪，但大雪应至未至，川东大地只是有些薄凉，一连数天浓雾弥漫，让人心生愁绪，老盼望着下一场透彻的雪，想象着在雪天登临大良城，去找寻历史的足迹，去凭吊那些为追求和平而逝去的人们，去探索谋划在文化旅游发展大潮中让老城发新芽走新路的良策。

城是一座山，山是一座城。而故事，散布在城里城外、山上山下。围绕大良城，我曾做过一些功课，发现史书中有故事，传说中有故事，与朋友交谈中有故事，在时代变迁中有故事……到了大良城，感觉故事里的大良城比现实中的大良城要丰满得多，更有想象空间，更富于浪漫主义色彩，也更令人向往和沉醉。故事里的大良城，血腥、神奇、霸气、沧桑、悲壮、嬗变等复杂元素和情感交织，剪不断理还乱，比现实中骨感的大良城，确实冲击力要大得多。

带路的向导是大良村的村主任蒋兴佳。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起大良城，一脸的兴奋和自豪。蒋主任今年59岁，红光满面，身体健硕，礼貌谦恭。他说他高中毕业后回乡扎根农村，入党10多年，当村干部20多年，家就住在北门处；家中兄弟姊妹七个，他排行老六，其他兄弟姊妹都在外工作，均事有所成。他说：“我们大良城是个好地方，你看这个名字叫‘大良’，那不是一般的‘良’。其他的不说，土质就比较好，清一色的黑土，我们叫‘油浸土’，肥力高，既养庄稼又养人，一斤油菜籽可以榨四两五钱油，比其他地方要多出半两呢。大良坪上这样的肥田沃土有1000多亩。我们上头的空气也好，人很少生毛病，我母亲活到近百岁，父亲近90岁，我们这地方有长寿基因。”他边走边解说，这是铜元局旧址，这口山坪塘保证铜元局的生产用水……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南门，海拔大约400多米，地势陡峭，城墙坚固，只是城墙和崖壁上的文字风化严重，已斑驳模糊，如果天气晴朗，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代市，对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可瞭望监视，这或许是当初选择在此建城的原因之一吧……面对城里的城墙、城门、敌台、水门地道、水系、摩崖题刻、碑刻、龛窟、墓葬、街道、民居等，他如数家珍。

从蒋主任的讲述中跳出来，再从史书记载看，民国《广安州新志》“岩险志”称大良城“地控川东之西，与钓鱼城为形势之要”，又载“（大良城）山势奇峻，周围数千丈，高数百丈……（乃）石壁四绝之地”……进一步梳理，得知大良城始筑于唐，成于宋，名于南宋末年。时元人南下，四川统冶者倡军（州）、县迁山寨，以抵御元军。淳祐三年（1243年），广安军治迁往大良城，钳川东之西，成为川北重镇。宝祐六年（1258年），元军至大良城下，宋将蒲元圭降；景定二年（1261年），宋收复大良；景定四年（1263年），又为元军所克；咸淳二年（1266年），再为宋军收复，改广安军为宁西军；德祐元年（1275年），终为元军所陷。在30多年间，大良城五易其手，成为宋蒙山城争夺的典型代表。宋元以后，大良城的故事并没有止步。《大良城纪乱摩岩碑》云：“大良城者，古曰莲花山。宋淳祐二年宣抚余公移广安军治此，遂为重镇。元、明屡乱，民倚赖如长城焉。”碑文道出了大良城在乱世中的避乱价值。从明清至民国时期，大良城得到继续利用。新中国成立前，川军师长郑启和镇广安，曾在大良城建兵工厂。华蓥山游击队在四方山、观阁活动期间，大良城是秘密据点。新中国成立后，大良公社办公地点设于大良城内，新建了乡场和小学，供销社、信用社、商铺等一应俱全，大良城延续了往日的繁荣。后大良公社和小井公社撤销，成立小井乡，昔日的大良乡场遽然衰落。大良城由以前的经济文化中心退化为一个自然村，“城”里八个村民小组，户籍人口七八百人。2017年，大良村名列四川省第三批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四川省乡镇行政区划调整，前锋区撤销小井乡，大良村所属行政区域划归观阁镇管辖。

故事里的大良城，最动人的情节莫过于“格根救父”。宋咸淳二年（1266年）冬天，宋军都统史炤、王立，监军王世昌等率部攻打大良城，深夜破城，大良城重新回到宋军手中，广安军因此改为宁西军。战斗中元军“钦察先锋使”首领官郭宁（大良城守将）全家被俘，史炤要杀郭宁，郭宁之子格根告诉史炤：“勿杀我父，当杀我。”史炤问他是谁，郭宁答：“吾儿。”再问：“几岁呀？”答：“五岁。”史炤非常感动，曰：“五岁儿能为是言，吾当承全汝家。”并用马将郭宁一家送往合州，郭全家回还。朝廷闻知此事，诏旌格根。这个故事很励志，也暗合了“大良”的品格。

透过一连串的故事，散尽战争硝烟、褪去军事功能的大良城，其实就是一尊历史的活化石，一座历史和现实犬牙交互的博物馆，一种标示社会稳定、百姓安宁的生动象征。大良城又名大良坪，与重庆合川的钓鱼城齐名。古时因其四周岩石陡峭，周围数千丈，高数百丈，寨形如莲瓣，故名莲花山。原寨有十八道门，除东、南、西、北门外，还有小东门、小南门、小西门、小北门、望天门、长土门（长坎门）、太阳门（太乙门）等，现遗迹留存有十一道门。眼下，随着“城”内和周边基础设施的巨大改善，前锋区正把握机遇，积极规划在保护基础上加快大良城文旅发展，一幕新的大戏即将开启。

大良城，为战而生，为和平而坚守，走出尘封的故事，呼吸着新时代崭新的空气，接续的故事必将精彩。“大良，大良，既有沧桑，更要阳刚！”在回程的路上，一个炽烈的念头倏忽闪过心际。随即，我的眼里满含期待。

是大良的期待，是幸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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