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战胜了党岭山 □刘 昂

□核心提示

党岭山，是从川康边境到西康道孚县所必须经过的一座高山。我不知道它到底海拔几千公尺，只知道山高雪深，空气稀薄，要翻越它，是十分困难的。一九三六年的三月，我们到达了党岭山下。

从山脚下看上去，山势还算不怎么陡，但远远望去，却看不清那山的高处，只见它模模糊糊地浸在云海里。

要过这样的高山，按理说应该好好地准备一下，至少应该带上足够的粮食，但是，要找点粮食是多么困难。山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居民寥寥无几，而且当时我们九军团(时称第32军)是四方面军的后卫，要找点粮食更是困难，真是有钱没处买。山脚下是待不得的，多住一天就多消耗一天粮食。首长决定，只在山下过一夜，明晨一早翻大山。

清晨，天阴沉沉的，很有点寒意。大家吃了仅有的一点干粮，穿上了所有单衣，披上了夹被，开始登山了。那时候，我是九连的连长。出发时，副连长严林雄同志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小刘，你在头里走，我个子大，走后面。”我们全连六七十人就这样我前他后一个紧跟一个地沿着那曲曲弯弯的牧羊人走出来的小道向山上走去。

起初，山路还好走，地面是干的，天气也不怎么冷，但慢慢的情况就不同了。

上山只几里路，地面就湿起来了，远远近近的山头上，都闪耀着积雪的光辉。再往上走，就时断时续地飘起了雪花，而且越来越大，快到山腰时，扑面飞来的简直是一团一团的棉花球了。下午两点钟的样子，我们已经越过了山腰，但从那漫天乱舞的雪花中望去，山顶还远着呢。饥饿寒冷煎熬着疲倦的人们，看起来今天要想过山是很难的了。果然，首长来了命令，要我们就在路旁山坪准备宿营。“人是铁，饭是钢”，不吃点东西怎能抵御这严寒啊！但吃什么呢？背上的米袋子已经只是两层布了。正在为难，军部突然来通知我们去领马肉，原来首长下令把军部的马匹杀了。

有马肉吃了，真叫人高兴！战士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把路边小坪上的雪扫掉，把四周用被单围起来，中间生起一堆火，像野人似的，就在那火上烤马肉吃。

马肉味多香啊，真恨不得尽情吃它一顿，但那是不行的，因为还得留一些明天吃好赶路。

吃过马肉，就地宿营了。在这样的雪山上，既没有房子，又没有帐篷，连山洞都没有，只好蒙上个夹被单，大家挤着坐了一夜。

艰苦的第一天算是过去了，但更艰苦的第二天还在等着我们呢，必须使得人人都更加坚强起来，才能真正征服这雪山。于是，就在那风雪吹打的山坡上，全连展开了“要死呢，还是要活”的讨论，讨论很快就热烈地展开了。有的战士充满信心地描绘着翻过大山以后的景象，有的战士坚定地说“翻过大山就是胜利”，部分战士原来是沉浸在埋怨情绪中的，这时也不再紧锁眉头了，表示“我们是红军战士，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宿营地活跃起来了，雪山上升起了一片歌声：“本军团成立二周年，大家热烈来纪念，实行政治部号召，大家向前进……”

这一夜是多么的难捱呀，但到底人们还是在半醒半睡之中捱过去了。当东方发亮的时候，早已浑身麻木的人们赶紧站了起来；哈哈手，顿顿脚，掸掉堆满在身上的雪花。这时，只见管理排长张功章和几个炊事员同志在忙碌着。他们已经挑好了几桶冷水，把战士们的米袋子都泡在桶里，准备用那倒都倒不出来的一点点麦屑煮汤充饥呢！

谁都知道，今天将要迎接比昨天更严重的考验了，大家也就都忙着整顿整顿，想尽可能把自己身上包得暖和些，其实几个月来的打仗行军，越岭翻山，还有什么东西可整顿呢？几件早已磨破了的衣服，上山时已全部穿上了，最需要整顿的是那一双脚，上山时，脚上是包着布块和棕皮的，但是一点儿棕皮怎么能挡住刺骨的寒冷，何况不少同志的草鞋都已磨穿了，就连那一点棕皮也扎它不住。于是，在指导员的同意下，战士们先撕开了包袱皮裹在脚上，再撕开那湿漉漉的米袋子当作带子绑住布块和棕皮，这样，虽然还是太薄，但比起扎不住布块和棕皮的草鞋来，已经是好得多了。战士们一个个都在顿脚，试试那脚上的“新装”牢不牢固。

脚裹好了，标准“稀汤”也煮开了，大家就着热汤吃完那剩下的马肉，趁着一股暖劲儿，向山顶进军了。

皑皑白雪，早已把山野和小路盖得连个缝儿都没有了，好在小路要比两旁稍微低凹些，还可以依稀辨认出来，我们就沿着这雪已深得超过膝盖两三寸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红色战士，艰苦奋斗，勇敢向前，杀伤敌人……”

“子弹来路极艰难……把自己的子弹当作生命看……”

尽管今天的行程有不少艰难，行列中却此起彼落地响着歌声。通信员刘文全，司号员“土豪婆”(别人给起的外号，真名记不得了)和文书郭文显同志更是活跃。宣传员还弄个小锣敲着，喊着鼓动口号，战士李二虎(“二虎”也是大家给他的绰号)是一个长工出身的战士，已经四十岁了，还不断地哼着江西、湖南的小调，鼓舞着他的战友。

山，越上越高了，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慢慢地，终于连身体最好的人也越喘越厉害了，“我们是一块儿的人，不能丢下一个！”崇高的阶级友爱鼓舞着每一个人，大家都互相鼓励着：“快走吧！快爬过山顶了！”只要是身体稍好一点的，就都自动地帮别人扛枪，扶那走不动的同志。

中午十一点的样子，快到山顶了，四周是云、雾、雪一片，明明是崎岖的山岭，看来却像是广漠的平原。空气实在太稀薄了，大家都大口地喘气，头晕欲倒。有的实在支持不住，真的倒下了，转眼间就被深雪埋得无影无踪。战友的牺牲，并没有吓倒我们，同志们更坚定地前进着。

山顶终于踏在我们的脚下了。为了摆脱这稀薄的空气，一越过山顶，我们就向山下直跑，有些同志走不动了，就坐在雪地上让别人推着走，我们就这样地把风雪笼罩的山顶甩在背后了。

我们勇敢地渡过了险关，征服了雪山。在当天下午六时，走到了这边的山腰，找到了几户牧羊人家，吃了一顿山药蛋，胜利地结束了这最艰苦的第二天。第三天，我们顺利地到达了道孚。 来源：《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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