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的深情

东方帅

出身在农村，生长在山沟沟里，洋芋是抹不掉的记忆。记得从拿得动锄头起，父亲就热衷于教我种洋芋，一窝四子法、犁垅地膜法……好在洋芋开花后就不需太费事，洋芋花兔不吃虫不咬，无需拂花护蕊，只管打掉叶子上的蚜虫就行了。辛苦的是秋后收洋芋，霜冻时节，大人们拿着镢头在前面刨，我们姊妹几个提着篓筐在后面捡，冷飕飕的凉风直往单衣里灌，两只手沾满了泥和土。

读中学的时候，家距学校五里地，天蒙蒙亮背上干粮出发，中午折个来回，晚上再赶回家里。一天四趟全靠脚力，觉睡不够，一进教室就犯迷糊。加之贪玩，学习成绩一直不好。父亲似乎看不到儿子念书的希望，干脆收了我的书包，扔给我一双雨鞋，领着我进了粉条作坊。我突然后悔起自己没有好好读书，也生出了逃出粉条作坊的念头。于是准备好行囊要外出打工，正好遇上了部队征兵，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的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偷偷报了名，未曾想，接兵干部竟看中了我。那年冬天，我脱下了沾满粉面子的围裙，换上一身戎装奔赴西北边陲的军营。

我们这批甘肃兵大多数来自农村，因为生硬的普通话和黑红的脸色而缺乏自信。但我们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凭着打小在家爬山下地干农活的底子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甘肃兵的体能优势很快凸显出来。每次连队组织五公里越野，前十名几乎被甘肃兵们包揽；射击比赛挂大红花的也有好几个甘肃兵；劳动场上甘肃兵更是干得得心应手；新兵连的光荣榜上经常有甘肃兵的名字。看着大家的进步，同是老乡的指导员高兴地竖起大拇指：“同志们好好干，洋芋开花赛牡丹。”

听到这话我怔了一下，洋芋花，多么熟悉而亲切的花啊！

新兵下连后，我到营部当了文书，营部收发室琳琅满目的报纸杂志让我大开眼界。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洋芋的报道，我好生奇怪地阅读起来——原来洋芋是仅次于小麦、稻谷和玉米的世界四大粮食作物之一。洋芋富含维生素、蛋白质、钙、磷、钾，是营养最为丰富的食物之一。特别是当人类有了灾难和缺少食物的时候，洋芋总能拯救人的生命。我有点汗颜，从小吃洋芋长大，却对洋芋知之甚少。

再回想在陇东高原，大多数庄稼都是看着老天爷的“脸色”出穗长籽，唯有洋芋怜惜农人的血汗，扎根黄土高原，再干旱也能长出洋芋蛋蛋。

入伍第三年，我参加了军校文化补习班。五月正是洋芋花开的季节，我捧着书坐在洋芋地边，第一次用心观赏了曾经无数次掠过却没有回首的洋芋花。初开的洋芋花像一个小铃铛，羞涩地躲在叶子后面，绽放的洋芋花像一枚五角星，大方地迎着骄阳。它没有五彩斑斓，却于素雅中透着幽芳。它低调内敛，努力地绽放自己、拥抱阳光，孕育着根下的一颗颗果实。如此这般安之若素，抱朴含真。我似乎明白了指导员那句“洋芋开花赛牡丹”的真正含义。

看着熟悉的花色，捧着熟悉的课本……是部队给了我重新学习的机会，给了我成才进步的舞台。不用扬鞭自奋蹄，两个月后，我收到了军校的入学通知书。洋芋开花真的赛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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