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就地过年,每个人都了不起。澎湃评论部推出春节特别策划《就地过年》,浓浓中国年里每一个就地过年背后都有一份朴实令人动容的深沉情感。此为系列第二篇。
我当兵多年,重诺,但对妻子的大弟已经食言两次了。
去年春节前说好去他那里“集合”过年,结果赶上疫情,于是约定“下次去”。今年春节算是“下次”了,但同样不能成行,得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
岳父岳母有四个儿女,各自小家散落在甘肃、广东、南京三个地方,平时很难凑“一桌”。岳父岳母成为了非著名“救火队员”,谁家有难题,就到谁家帮衬。
大弟成家这么多年,我们还没去过他家,深感遗憾。大弟知道我喜好玩石头,好多年前就说过,他所在城市的边上就是戈壁滩,我若是去了,他可以开着车带我去捡石头。我听了欢喜,但拿地图从南向北看下来,感觉晕得慌,每每下不了决心。人到中年,几家人越发觉得相聚得趁早,正好这两年岳父岳母在大弟家,于是议定春节搞一次大团圆。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这事只能暂时搁浅。
好在如今视频技术发达,虽不能面对面推杯换盏,但“云团聚”可以有。只是妻子时常想起过年时没法回娘家,忍不住落泪。
年少时,觉得过年过的是物质。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唯有过年才能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欢,以及对于新衣服和零花钱的期望。岁数大了,越来越觉得,过年,过得是情。与父母、兄弟姐妹在同一地方,自然无须“每逢佳节倍思亲”,彼此牵肠挂肚。一旦相隔天涯,必然“相见时难别亦难”。
当兵十二年继又留在北方城市过活间,我在家乡南京只过四五个年。除夕夜,照例给至亲电话问候,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就觉得电话是生命中的另一个亲人。不打,总是难安。打了,尽管心有戚戚但安然,还能感觉到,这个年,大家是在一起过的。这事带有私人的仪式感、体验感。
那时还有热闹的书信,有一年,表叔写信来,说,“今天你家请我们吃饭,饭桌上大家都提起了你”。在部队接到信的那天,我被同样无法回家乡过年的中尉喊去到家属院过年,他爱人从河北来探亲。我一手拿着信,一手拿着杀鸡的刀,觉得年是一场梦。26年前的那个春节,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年”被河北习俗和辨识度很强、听上去很好玩的河北方言一起裹起来,像一锅韭菜馅饺子被咬得汁液横流。
那时的就地过年,是和家乡各自安好、藕断丝连。后来回到南京工作、置业的就地过年,是和家乡朝夕相处、渐渐熟视无睹,甚至有一种左手摸右手的感觉。这些年渐渐喜欢跑到外面去过年,例如大前年春节,就是在丽江过的,此前还曾在老班长的南通老家过年。一方面有寻找失落的年味之意,另一方面有开拓过年新方式的意味。
但无论怎么寻找和开拓,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心有牵挂,心有所属。异乡的烟花亮起来的时候,“年”也亮了。你心里会很清晰地想起生命里那些最重要的名字。你会觉得,你并没有走远,你并没有远离“年”和故乡的视野。
就地过年和外地过年,都是精神意义上的“返乡”。你有时是在白发父母跟前尽孝,有时是在别处和老友畅叙,有时是在值班之地孤独地举杯邀明月……那个内心的“乡”,是随身携带的,是一直在,一直向人心深处发出邀约的。
作为南京本地人,我的就地过年,本身就是“返乡”过年。这是一场静止的旅行。思念过处,戈壁滩的石头,江南的垂柳,海边的红树林,挂满了同一片心空。(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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