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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社交时代:寻找灵魂伴侣像一场绝地求生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1-02 18:19   https://www.yybnet.net/

采访并文 | 金美姊 孙乐怡 郭智景 刘辉辉 黄宇昕 唐君童

指导老师 | 王洪喆

2018年三月,微信的全球用户总数破十亿。与此同时,国内陌生人社交软件总活跃人数超过五亿。陌生人社交软件的竞赛中,陌陌一马当先,2018年第一季度财报公开其月活跃用户数量已达1亿。

微信和陌生人社交软件里分装着年轻一代的现实与虚拟,他们只要轻触屏幕,就可以拥有不一样的生活。

何以“喜欢”

程晓办收到屏幕上“我喜欢你”的时候愣了很久。向他表白的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五天前,他第一次下载了名为soul的手机软件,遵循新手导引点击了“灵魂匹配”,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样“魂淡君正在帮您在线呼叫最匹配的souler”。没过几秒,界面上弹出了一个陌生用户的头像。程晓办就是这样遇到了这个叫娜娜的女生。

“匹配成功”之后,音乐是他们聊天的第一个话题。程晓办很少碰到和自己音乐品味如此相似的人,而她向他推荐的歌手椎名林檎成了他的最爱。程晓办渐渐了解到,娜娜在上海的一所三本大学读书。她以贝斯手自称,用语音录了自己弹的曲子给他听,听完程晓办觉得有些好笑,发现她的水平和真正的贝斯手还差得远,但他仍然鼓励她多练琴,他欣赏她对梦想的坚持。

娜娜与他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偶尔抱怨自己上了所糟糕的大学。有时程晓办指导她做数学题,有时他们只是开着语音聊天放歌曲给对方听。

程晓办遇上娜娜的时候,他刚刚度过紧张的期末季,离开北京回到家之后就卧病在床。父母在外工作,他自己待在家里,学习和打游戏都提不起兴致。这时他听说了名为soul的软件,号称可以帮你找到“灵魂伴侣”。

就这样,程晓办成了一名Souler。他可以一整天窝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点击“灵魂匹配”,直到系统提醒他已达到单日匹配数量上限——很多用户并不知道每天的匹配次数还设有天花板。

和娜娜的聊天填充了程晓办寂寞而无聊的生活。但对他而言,“聊天对象”和“女友”之间终究差差得太远。程晓办只把她当作有共同话题的音乐发烧友,所以当收到对方的表白时,他略显慌张地澄清自己的想法:“我和你还不熟,不要乱讲。”

程晓办不止一次对娜娜旁敲侧击:“就算你真的喜欢我,也只是喜欢我在网络上造出的形象罢了,这都不是真的。”

但对很多用户而言,soul是个干净且真实的地方。Soul上有很多“星球”,供人们“真诚地”交流。通过完成一系列性格测试,根据“外向”、“抽象”、“判断”、“理性”几个指标占据的比重,用户会被分配到属于自己的星球,被贴上“守护天使星球”、“谦和智者星球”、“极致规划师星球”等标签。除此之外,用户也可以不断给自己贴上“引力签”,描述自己的性格和爱好作为自我介绍。

“灵魂匹配”会优先寻找与用户相似度高的souler让他们互相认识。有时匹配度可以达到97%、98%,即使是soul的老用户们也不免心动,期待这一次能够跟着soul找到与自己灵魂契合的那个人——一个在现实交往中或许终其一生也寻不到的存在。

“心灵社交”是soul的一张招牌。在soul上,无论年龄、性别、长相、身高、学历,只要你们足够相似,就有机会在茫茫星海中相遇在同一个星球。这里似乎是陌生人社交软件中的一股清流,让用户不用看脸也可以交朋友。Souler的头像不可以设置真实的照片,只能通过“捏脸”功能塑造自己的新形象。

但也正因如此,soul这片“净土”上滋生出了疑虑。在这里,人们是怀着赤子之心,坦诚地完成“心灵社交”,还是戴上合法的面具,在午夜的舞池中肆意挑逗,满口谎言?

程晓办无法确定一个人的心灵到底是怎样的,实际上soul也无法通过寥寥几道试题做出判断。而当陌生人社交软件的用户们抱怨探探太虚伪,soul也开始变质,王荣山和他的朋友们在其中看到了市场。于是2017年暑假,与现实联系更紧密的交友软件——summer诞生了。

同一人,不同样

Summer是一款面向大学生的陌生人在线交友软件,最初只对清华北大的学生开放,之后逐渐拓展到全国各所高校。Summer中用户信息的公开程度更高,用户必须正确填写个人所在学校、院系,通过审核后才能在summer中获得身份证,开始社交。

这样的审核机制确实给程晓办带来了安全感。他在summer上遇到了自己同校同专业的学妹。她叫佳云,程晓办和她聊了几次之后,已经可以谈起自己在soul上失败的交友经历,甚至对自己曾陷入抑郁的事实也不再刻意掩盖。佳云在深夜讲起自己患抑郁症的朋友,他翻出自己以前吃过的“百忧解”拍了张照发过去,开玩笑道:“我还有这药。这药听起来像是用来自杀的。”再配上一个皱眉的颜文字表情。

Summer就像一个“交友学校”。Summer允许用户设置“试题”,想要认识新朋友则必须回答并通过对方的“考试”。出题者可以为答卷打分并留言点评,如果阅卷后批示“通过”,则会自动与答题者开启聊天。

除了认识校园里的陌生朋友,summer也提供了其他的社交功能,“兔子洞”供用户匿名发帖,“黑板墙”可以进行话题讨论,新版面“校内”则实时更新用户发布的个人动态。当soul用闪动的爱心图标和粉蓝色调的页面制造出暧昧的空气,迎合用户寻找伴侣的需求时,summer开始致力于构建起虚拟的校园场景,让以大学生为主的用户们“宾至如归”,渐渐对summer产生依赖。

其实,不少用户都和程晓办一样,说自己只是无聊才用起了summer或soul。但沉默片刻后,程晓办又补充说:像我这样对现实中的自己感到不自信的人会用(这些软件)。

在现实生活中,程晓办并不是社交恐惧症患者。他的同学们常常如此评价他:你这么忙,交际又好,朋友应该很多吧,只是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是只有程晓办自己知道,现实中的自己并没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和舍友一日里也不过三四句日常对话。

北京大学的校园里,程晓办算不上外向或合群,summer里他用文字和颜表情聊天,soul则让他敢于用语音对话。不同的社交环境里,程晓办都找到了最舒适的生存方式。

为了脱单

Summer的团队主打的理念是“谈一场恋爱,再毕业。”虽然同样存在像程晓办这类不以谈恋爱为目的注册summer的用户,但大部分summer使用者的确在认真地借助这一平台寻找爱情。

王鑫是中国矿业大学的学生,他在summer里认识了一位中国人民大学的女生。他们加了QQ好友,聊得很投机,“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无话不谈。但是他们“默契地”避开了王鑫最想通过summer了解的东西,比如对方的交往意愿、择偶标准和恋爱观。

他们的“君子之交”维持了二十天,没有互发照片,没有探问身高体重。最后王鑫忍不住提出线下“面基”,带着女生在自己的学校转了一下午。他们和线上一样聊得很舒服,晚上在火锅店结束了“约会”。

王鑫和女生第一次明面上的争执发生在火锅店的柜台前。女生要求晚餐AA制,而王鑫却坚持要自己请客。女生不太高兴地说,要么AA付款,要么删除QQ好友。王鑫无奈地妥协了。女生说用微信收付款转账支付,他借机提出加个微信好友,却被委婉地拒绝。

那天两人各自回校后,王鑫给女生发了几条消息,却久久收不到回复。他以为就算不能进一步发展,至少还可以保持着原来的朋友关系,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的对话框里只剩下了王鑫的自言自语。

只要还没有交换微信号,想要在summer上销声匿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一段关系中“脱身”的成本如此低廉,不需要分手的形式,不需要挽留或决绝,更不太会尝到失恋后怅惘颓丧之苦。绝大多数用户已经达成了默契:你既然保持沉默,那我也不必再开口。

后来王鑫看到那位女生发布的动态写道:“夏已至,是时候退出江湖了”,他便也没有再说话了。

关系结束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北京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大三的陈华是开始聊天的好手,也是结束聊天的老手。答卷被批阅完毕,先问问对方自己答的哪里不好,就可以轻松进入聊天状态。

陈华认真地答卷,认真地盼望脱单,对女生颇有一套自己的评价标准。一看学校:学校太差的不考虑。二看年龄,17级硕士以上不考虑。三看家乡,离自己家乡近的会有加分。对陈华而言,“不考虑”意味着不答题、不聊天、不浪费时间。前两个要求一旦无法达标,陈华就会选择中断聊天,毫不拖泥带水。

寒假时他遇到了一个同在南京的姑娘,据说是“南航”的学生。他觉得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挺好的,后来才发现,她口中的南航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金城学院”,是个民办的二本大学。他们的聊天因此不了了之,陈华先一步拒绝了见面。

尽管偶尔发生这样的误会,Summer确实可以让陈华在开始一段好友关系之前更好地衡量社交的“性价比”。他和王鑫在summer上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但都还在坚持刷题、看黑板墙、逛兔子洞。Summer是他们脱单的一个机会,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们也想紧紧抓牢。

灵与肉

summer和soul是在线交友软件中的新生力量,虽然用户规模没有超过一百万,但是凭借校园恋爱和心灵社交的招牌吸引了大量关注。相较而言,老牌陌生人社交软件诸如“陌陌”和“探探”,则更为商业化,借广告微商、酒托业务(女性通过软件约男生去酒吧高额消费获得回扣)甚至是性交易获取盈利。

虽然summer的开发团队将其与陌陌、探探之类的软件相区分,但对用户李若竹而言,summer并不甘囿于单纯的校园恋爱,青春的荷尔蒙让它和探探殊途同归。

她通过summer中附近的人功能认识了男生X。加好友之后,他们第一时间互换了照片和微信号,很快就在现实中见了面,第一次约会一起去香港看过世界上最大的画展,第二次去古镇打卡了一场浪漫的旅行。平日里他们也常常一起约着看看电影,或是逛逛公园,然后很自然地一起找到附近的酒店开房。

李若竹在中山大学数学学院读大二。在学校,她的的形象一直是乖乖女、好学生。准备GRE考试、找实习、写论文,学习与生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也井井有条。但同时,她总觉得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时刻在身后追着自己跑。某一天,她感觉自己已经有一只脚踩在了抑郁的边缘上,甚至有一种伤害自己的冲动,似乎在肉体上划出的伤口连精神上的压力都可以释放。

后来从闺蜜的口中得知,性生活缓解压力的效果很好。她不觉得找性伴侣是值得羞愧的事情,只是起初担心和不熟悉的人过夜不太安全。闺蜜有过这样的经历,渐渐打消了她的顾虑,建议她找一个有经验的伴侣尝试一次。

李若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和X第一次约着过夜是什么情形了。现在他们每周末都有一个晚上是属于彼此的,两人已经成为了“有着共同利益”的朋友,互相满足对方的需求。X是艺术生,长得很帅,也有才华。李若竹给予他很高的评价,但从未想过把他视为男朋友。他们都不想迁就别人,不想负责任,只是被大学生活的压力推搡着撞上彼此,同样的忙碌和焦虑让他们一拍即合。

有了固定的性伴侣,李若竹觉得自己对此已经上瘾。她不觉得婚前性行为是可耻的事情,但她坚持性伴侣必须要是一个“固定”的人。她和X彼此接受,很甜很幸福,但都明白这和“爱情”相去甚远。有时李若竹会觉得自己很淫荡,但与抽烟喝酒的解压方式相比而言,性毕竟不伤身体,因此她从未想过要戒掉。

除此之外,一个接一个不断弹出的未读消息,一段接一段的对话也是解决压力的好方法。陌生人社交软件让用户能够同时与多个对象聊得火热,同样容易上瘾。他们不需要交出自己的身体,只要付出自己的一点闲暇和专一,缓解压力的效果同样令人满意。

你好,再见

程晓办在soul上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与父亲恋爱的外国留学生,因同性恋伴侣去世而罹患重度抑郁的女大学生,身患绝症的病人,等等……但他第一次产生“想要打开一个人的欲望”,是对soul上遇到的一位女生L。他们刚开始聊天没多久,女生就传来了自己的照片。程晓办到现在想起来,都反复强调说“她真的很漂亮。”

L没有上大学,出生在东北,长大后去韩国学做美容师。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她亲切地叫他“欧尼酱”(日语中“哥哥”的音译)。L从不吝啬拍照片、直播自己的生活给程晓办看,但程晓办一旦问她诸如“你当时为什么去韩国”的问题,她就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回答。

程晓办不理解,为什么L在聊天里对自己百般依赖,但又始终保持着疏离。有一次他忍不住强硬地追问了两句,却意外地收到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如果你真的很想刨根问底,那我只能拉黑你;第二句话是,反正你也只是一个玩弄对象而已,我没必要和你分享我的烦恼。

之后L从他的聊天好友中永远地消失了。程晓办再也没有碰到过这个人。现在想来,程晓办说自己当时太年轻,“掉进了陷阱”。几个月以后,程晓办开始理解L,“或许在网上缓解寂寞就算实现了她的价值吧。”

程晓办把自己和L聊天的结果告诉了贝斯手娜娜。娜娜问他自己哪一点不如L,问他“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其实程晓办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上了L,但娜娜的质问让他有些疲惫。他意识到souler似乎并不比现实中的朋友更理解自己、更愿意听自己倾诉。

颓废的程晓办回复娜娜:因为她比你好看。

最后陪伴程晓办度过孤独时光的两个soulmate都拉黑了他。一个多月之后他在QQ上向娜娜发了长篇幅的道歉,他不求原谅,只想解释一二。不久程晓办收到了一句“你是谁”的疑问。

似乎娜娜已经把程晓办忘得一干二净。正如李若竹只需要每周一次的拥抱,或许程晓办遇到的娜娜和L也只需要一个新的聊天对象作为喘息,而他只是恰好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已。肉体的有效期只有一个晚上,灵魂相知的深度不需要超过一个小时的闲聊,言语沉寂了一周就会永远消失在消息提醒的界面。这是陌生人社交带给他们的。

李若竹借肉体的快感在压力中寻找解脱,程晓办又何尝不是借着soul渡过寂寞之海?无论是summer、soul还是探探,肉体、灵魂、言语和爱情始终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们在陌生人社交软件的指引下找到的似乎并不是爱情,他们好像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需要爱情。不断地答卷、匹配,只要点击屏幕,代表新消息的红点跃入眼帘,他们就不至于只身一人熬过孤独。

孰真孰假

当初娜娜在soul向程晓办表白时对他说过:就算我的喜欢是假的,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是真的。程晓办相信娜娜的话,但是之后他与佳云聊起这些事情时,佳云对soul上所谓的“真心”嗤之以鼻。她不知道有什么真实的情感过了一个月就可以忘得连名字都不剩?

佳云比程晓办低一个年级,她的summer用户名和微信昵称是一样的,所以程晓办在summer上立刻认出了她。在现实中他们已不陌生,但在佳云眼里,程晓办仍然是“陌生人”。他既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拒绝分享照片或发送语音。

佳云与他聊了一个多月,她一直想说,程晓办正在向曾经“甩”了他的L靠近,虽然热切地回答问题,但从来只以符号化的碎片示人。倘若他们不是校友,她可以根据聊天中的蛛丝马迹确认他的真实性,她会认为程晓办的一切都是伪造的。

和程晓办的对话给佳云一种玩跷跷板的不平衡感,就像“敌人”在暗我在明,对方重重地压着跷跷板的另一端,十分安全地落地,但自己双腿悬空,无处依傍。但另一方面,佳云始终以为程晓办与自己没有现实的交集,所以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分享自己的秘密。

实际上程晓办在这段对话中同样感受到了“不平衡”。他查看summer的频率更高,而佳云只是无事可做时才点击summer翻翻消息。程晓办发起话题,发送了几条消息之后往往要等待大半天,才会得到一两句敷衍的回复。聊天是程晓办的一件“正事”,但对佳云而言只是闲暇的消遣。

用户的虚拟身份和聊天对象不可控的行为反馈都是阻挡在summer和现实之间的东西。如今summer的活跃用户或是有几年使用经历的老用户,或是刚刚下载软件的新手。

Summer创业团队中的王杉说,summer的功能并非为了代替微信或QQ等社交媒体,它更多用于提供一个可信赖、有亲切感的渠道,让你真正地认识更多的人,再通过其他平台进行更密切的连接。“比如说你在感觉自己在沙漠上,很孤独,这时summer让你看到一个离你只有几百米的人回复了你的消息。”

王杉每天都会在summer的后台查看用户数据,目前在北京大学已经有接近一万人注册成为用户,日均活跃用户是1300人左右,月均活跃用户有4000人。Summer的用户发现,虽然自己身处沙漠,但却并不是在沙暴中独自求生的孤独旅人,而只是一粒沙子,与无数其他沙粒紧紧挨着,难分彼此。

远方,触手可及

王杉和伙伴们将summer的社交设计成用户通过答卷和阅卷进行双向选择的过程,他们认为交友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交友软件在另一些用户手中摇身一变成了别样的树洞和私密日记本。不想被交友请求打扰只需要在summer的签名栏和soul的置顶动态说明一句“不批卷子”或者“只发瞬间不私聊“,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橙子是soul的老用户了,但她关闭了恋爱铃(根据地理位置自动匹配附近好友开始聊天的功能),很少用soul聊天。她发布了几百条瞬间,但好友数量寥寥。

她在甘肃的一所村镇小学教书。某天她无意发布的瞬间因为打上了“感谢soul”的标签,不久就获得了几百的赞数,虽然赶不上热门瞬间上万的点赞量,但已经让橙子吓了一跳——此前没有一条瞬间能够吸引这么多关注。

橙子以忘的瞬间大多是生活记录。她把自己批阅到的有趣的学生作业本拍照上传,用马赛克隐去私密信息。虽然橙子常常抱怨工作环境糟糕、压力大收入低,但她很爱那些孩子们。

一次偶然,橙子颇为感慨地记录了一个贫困学生的家庭情况。一位陌生用户读到了,关注了橙子,和她聊起她学生的事情。不多久,橙子和陌生人交换了微信,那人给她转了一笔钱,让她带给那个需要的孩子。

他们的聊天并不频繁。对方已经结婚,做了父亲,担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但他仍然每过一两个月就给橙子的微信转一笔钱。四月的一天,橙子意外地收到了来自陌生地址的信件,开头的问候是:亲爱的孩子们。虽然没有落款,她却知道这就是那个好心人。前前后后,这位陌生的souler给橙子的转账已经资助了她班上的七位学生。

结识这样的陌生人是偶然,但橙子不敢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牢骚,不能与父母、朋友倾吐的情绪,都可以存放在soul中自己的一方空间里。陌生人看或者不看,说话或者不说,橙子并不介意。她在自己定义的soul中过得开心就是全部的意义所在。

陌生人“社交”是他们的,而橙子有“陌生人”就够了。

绝地求生

程晓办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佳云。他在微信的对话框里留言,称佳云为“秋老师”——这是summer里的程晓办对summer里佳云的称呼。看到消息的时候,佳云一下子懵了。Summer里那个名为“小办”的好友正在一点点崩塌,而现实中的程晓办入侵了她在summer中构筑的社交网络。微信撕开了summer的面具,她感觉自己在summer中失去了存身之地。

不久,程晓办和佳运相继卸载了summer。

Summer和soul作为陌生人社交软件竞争中的新晋选手,仍然在市场的夹缝中求生存。佳云看到,summer里答完试题后可以开启聊天的情况越来越少,越来越多souler感慨“有趣的灵魂寥寥无几”。驱使人们初探陌生人社交的“无聊、孤独以及对现实的逃避”往往是暂时性的:屡次社交关系的破裂渐渐抹杀了与“陌生人”走向恋爱关系的希望;而当用户在软件中试探着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与意义的时候,也慢慢发现,宣泄与消遣正在挤占诚恳的交流。

而当陌生人最终发展成为某种熟人关系,这些社交软件便被弃置一旁,它们成了交友过程中,陌生人走进熟人社交圈的跳板。

于是Soul和summer似乎试图用丰富的功能来挽留用户,集交友、聊天室、树洞、个人博客等于一体。用户在软件中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圈子。佳云手机里还留着soul,她和橙子一样,关闭了恋爱铃,不再匹配、聊天,只是记录生活。她最近的一条瞬间写道:被认识的学长骗了一个多月,我蠢死了。Soul成了她没有朋友的“朋友圈”。

但功能的多元同时也动摇了soul和summer立足于市场的基础,模糊了其作为陌生人社交软件的市场定位。心灵社交软件沦为用户寻觅性伴侣的场所,校园恋爱软件让用户在不断答卷,完成测试的过程中日渐沉默。用户们虽然有各自的生存之道,却同样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社交软件的背叛,和陌生人社交美好预期的落空。

无论是对投机者、创业者还是软件用户而言,陌生人社交都有如一场“绝地求生”,可能逆风翻盘,也可能落地成盒,当然,并非只有“今晚吃鸡”的胜利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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