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在相框里的亲人

潘硕珍 诗作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作品》等报刊。出版诗集《行走陇中大地》《牛背上的春之声》。有诗入选《甘肃的诗》《定西作家文学作品选》《诗歌中的天水》等选本。

□潘硕珍

一豆油菜花似的灯光

努力辨认定格在玻璃框里

亲人们没有城府的面孔

现在回味他们乡土气息浓厚的炕头话

都是些教会我们怎样做人的苦口良药

亲人们盖着厚厚的黄土睡着后

任凭你端着再好的茶饭

拿出再高档的茶叶和香烟

他们都纹丝不动

他们连坟头的草木经历了多少个春秋

都懒得过问

真的做到了撒手不管

坐沙发的方向

我坐沙发的方向一般是坐北朝南

优点是采光好

能看清字里行间隐藏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个优点是

抬头就可以望见一股炊烟

是从故乡袅袅升上天空的

渐渐被清风净化成一朵白云

特像父亲早年戴过的一顶草帽

我能想象父亲蹲在村口

爱人坐沙发的方向与我相反

看不见夹在楼房之间的娘家

便一针一线地为岳母打毛衣

常常是织了拆拆了织

吹鼓的泡泡糖宛如她对世俗生活

抱有的美好幻想

旋即被喋喋不休的嘴巴粉碎

听水磨坊讲不堪回首的往事

二十出头，正是杏花初绽的芳龄

母亲跟紧大步流星的父亲

到迭藏河哗响的水磨坊里

给一大家人加工炒面

她一边往磨眼里拨弄磨物

一边往饥饿的嘴巴里填充

心形的苦杏仁昏倒在天旋地转的磨盘旁

父亲拉的人力车上

除了一麻布口袋干粮

还有口吐白沫麻花辫子打扫烫土的母亲

十几华里的崎岖山路

我实在无法想象

父亲是怎样一步一步挪回家的

多年以后看到坐落在甘川公路边

那座失语了的水磨坊

山菊花般的眼圈

还会被磨轮溅起的浪花打湿

打扫院子的父亲

坐在土炕上煮罐罐茶的父亲

听见大风拍打门扇

又从窗口窥视到老天爷黑灰的面孔

奔到农具们横七竖八的院子里

让它们各就各位

动用褪掉青春时光的扫帚

清理干净草叶、尘土和各种脚印

回到激情不再的火盆边

抿一盅浓酽的尕光阴

洗耳恭听一场瓢泼大雨

普天而降

父亲还用这种神圣的仪式

迎接每场大雪光临勤劳人家的院落

终有那么一天

父亲这棵草民

被秋风扫进时光的无底洞里

让纷飞的黄土埋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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