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11天的《路过未来》,作为去年戛纳电影节上入围“一种关注”单元的唯一华语片(也是第69届和70届两年内唯一入围戛纳电影节的华语片),坦率地讲,在国内引起了不少的争议。
豆瓣上对于这部电影,排名第一名的短评打的是五星,开头是这样写的:
“请对还能坚持拍此类影片的创作者温柔一些吧。”
有人觉得电影好就好在“不贩卖苦难、不施加同情,也不指明出路,只提供客观平实的视角。”
然而,另外的一些人则认为电影“关注了很多的社会问题,但这个故事并不饱满”
也有人站在中立的角度写道:
“因为题材,我可以原谅这片子一些技术上的瑕疵,希望这样的电影更多些。”
《路过未来》这部电影,壹哥在电影院刷了两遍。
片子安静的气质虽然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大银幕上体会,但不知怎么的,两次看完之后走出电影院,我还是会站在街头,半天动弹不了。
此刻我最想知道的就是:
身处各种争议漩涡的中心,影片的导演和编剧李睿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通过各种渠道,壹哥联系上了正在外地参加活动的李导——导演欣然接受了壹条电影的采访。
关注中国电影的你,一定很想知道李导自己对《路过未来》聊了什么吧,下面来了!
关于深漂
深圳是特殊的,也是普遍的
看《路过未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它讲了一个“深漂的故事”。
相对于北漂、沪漂,深漂这个群体有其与生俱来的特殊性——它也许是全中国对“漂”这个字诠释到最彻底的地方。
改革开放以前,中国的土地上并不存在“进城务工人员”这个群体。
在那个年代,人们被户籍政策固定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进城务工是需要用工单位开具介绍信的。对于没有官方手续而背井离乡的人,当年有一个专有名词——盲流。
改革开放后,经济飞速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堪称世界历史最大规模的城市基础建设浪潮。
建设就需要人,政策放宽之下,无数的人从农村涌向城市,“进城务工人员”也正式登上了中国的历史舞台。
而在所有这些被涌向的目标中,只有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深圳是真正的“从零开始”——因为在被列为特区前,它只是一个小渔村。
“其实深圳基本上是没有本土文化,它随着改革开放而产生。严格来说,这里没有本地人。”李导如此形容深圳的特殊性。
但是与此同时,深圳又是中国无数个被外地人“攻占”的大城市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现在中国哪个城市没有外地人呢?你(指壹哥)与我都是离开故土,去另一个城市追寻梦想的人,深漂、北漂、沪漂,并没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深圳其实已经超越了地域属性,成了中国城市化的一个缩影。”
而选取“深漂”作为表现对象,尤其是片中出现了“第一代深漂”,更大的原因也许是:
“他们是第一代进城务工人员,现在他们老了,面临着去与留的问题,他们的孩子(片子的女主)也同样面临着去与留的问题。
在我之前的两部片子《老驴头》和《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中,表现的都是那些父母外出打工的孩子及留守在家的老人的故事。而到了《路过未来》,我想表现的是他们的父母,及在那个城市出生长大的孩子的生存状态——这群人,是我作品中一直延续的关注对象。”
相对于徘徊在无数文艺作品中的“北漂”,也许“深漂”这个群体天然地少了很多情怀色彩,却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中国。在这个方面,李导的作品,是开创性的。
关于故乡
现在的我们,还有故乡吗?
《路过未来》中最让壹哥扎心的,是关于“故乡”的表现。
片中多次出现了故乡和他乡之间的矛盾关系。
女主的父母——第一代深漂,在深圳打拼了一辈子却,因为制造业转型而无法留下。回到离开几十年的故乡甘肃,才发现自己的土地已经被变卖,失去了立足之地。
在甘肃和深圳之间,他们没有家。对此“资深北漂”李导也深有体会。
“我们很多人,在他乡生活的时间也许已经超过了在故乡的时间。故乡对于你来说,仅仅是留存在记忆中的一个样子,也许你认识的人已经去世,你熟悉的街道已经变了模样,当老家人拿你当客人的时候,一种深深的疏离感油然而生。此时,故乡还是故乡吗?”
片子里的一个情节印证了导演的这个体会:当老父亲回到家的时候,乡亲们除了客气地夸赞他们是大城市来的,见过世面,早已经没有拿他们当朋友了。
但与此同时,他乡也并没有带给我们这些外地人多少亲切感:
“我来北京15年,每年去电影节要办签证,都得回到我的原籍甘肃办理。(因为导演的户籍在甘肃,如果要在北京办理签证就得有北京的暂住证)每次这种时候,就是北京在提醒我,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是暂住在这里。
其他的包括年轻人买房、买车、看病、上学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这个城市都在用一种粗暴的方式将你和北京隔离开。故乡也不是故乡,他乡也不是故乡,我们其实没有家。”
弥漫在《路过未来》所有人物身上中浓浓的“无根感”,就是对导演和我们自己这样“没有家”的人,最好的注脚。
关于故事
我不想改变什么,只是想表现他们的生活状态
《路过未来》中引起最大争议的,就是导演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产业转型问题、土地问题、买房问题、药品实验的灰色地带问题,甚至不正规整容的问题,都在片中有所提及。
导演并没有对任何一个社会问题进行刨根问底的探究——他们更像是角色生活中的背景色,角色自身才是活跃在台前的。
很多习惯于以文艺为刀戟的观众,显然会觉得这样批判性不够。
但有没有想过,导演也许压根就没想去批判呢?
“我并没有想去改变什么,也没有想去加强什么,更不是刻意去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关注的只是人本身的生存状态,他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路过未来》讲的,就是一个家庭的去留。
如果有人觉得我罗列了社会问题,那可能也是观众自己心中的罗列而已。这些问题,是真实存在于这些人每天的生活中的。”
同样,在拍摄手法上选择“生活流式”的电影拍摄,也迎合了导演这种“对人本身的关心”的创作状态:
“我并没有试图做一个概念先行的故事,而是根据要表现的人去选择故事。那种高潮迭起的电影并不是我对电影的美学追求,故事本身更像是一条河在流淌,偶尔经过石头,经过草,自然就会起了波澜。这就像是人生,哪有那么多波澜,更多是平静的。”
壹哥想起《阿甘正传》中跑步的阿甘被人问道:“你为什么跑步?”他的回答是:“不为什么啊。”
关注“深漂”,就一定要把他们拍得水深火热吗?就一定要出于某种目的性,用电影改变世界吗?壹哥觉得,不尽然。
说到底,在网上发表评论的人,并不是这些在深圳工厂里组装手机的人。
也许《路过未来》在社会问题上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并且知道,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正在天天经历着这些事,壹哥觉得,这就够了。
关于表演
像杨子姗和尹昉这样认真的演员,不多了
谈到杨子姗,李导特别有话说:
“在片场的时候,子姗每天都只吃白水煮菜,最多加一二两虾仁。因为片中角色患上了肝病,消化不好,她觉得不应该光用表情和动作来演绎痛苦,更要从外形和内心上完全贴近角色。
包括拍的时候,脸上起了油,她也不让擦,完全素颜拍完了这部戏——电影拍完,她瘦了20斤。
其实这些事原本就是一个演员该做的,但现在能这样做的年轻女演员,不多了。”
杨子姗在片中扮演的是患有肝病,又要承担家庭经济压力的女儿耀婷,这是一个非常难的角色——因为她的封闭。
“耀婷过早地背负了家庭的重担,所以整个人是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电影里她经常是面色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对于之前经常演活泼形象的杨子姗来说,是不小的挑战。她的表现,我非常满意。”
尹昉在片中饰演一个拉拢人来做试药生意的“药头”李新民,本身却是一个纯良的大男孩。对于他的表现,李导如此评价:
“尹昉11岁离开长沙,独自来北京学习舞蹈,他本身就和这个角色的经历很贴近,所以很容易抓到那个感觉。而且他作为一个舞蹈艺术家,本身是会有很多的肢体语言,去用自己的方式诠释这个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人物的认真。甘肃片场没有尹昉的戏,他主动申请跟着去,因为他知道甘肃是李新民这个人物的根,是他一切情感的出发点。他只有到那个地方,才能从内心上理解这个人物。”
两位主角在片中的表现,壹哥是认可的。尤其杨子姗有很多的固定长镜头,作为一个年轻演员,能够用自己的脸去驾驭这样长时间镜头的注视,这非常难。
认真的戏,本就需要认真的人来演嘛。
其实壹哥和李导还聊到了很多,包括影片最后杨子姗骑白马镜头的寓意、片中加入的周云蓬那首《九月》的含义等等——李导说,《九月》这首歌,是理解这个片子的关键。
但同时导演说的很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应该如何去理解一部电影:
“一个片子,导演不应该去用一个解读来限制观众的思考空间,某些镜头的寓意,每个人根据他生活经验的不同,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创作者的工作是去展示,而不是解释。”
这也是壹哥不打算把那些解读放在文章里的原因。
就像片名《路过未来》,可以说是我们每秒钟经历的现在,都是在路过未来的我们;也可以说是那些拿大城市的梦想当做未来却最终没有实现的人,只是路过了自己的梦想而已。
对于壹哥自己呢,路过未来,也许就是路过了这些生活在我们身边,却令我一无所知的人,窥见了他们生活的一角而已。
还是上面那句话,一部反映外出务工人员生存状态的电影,只需要让我们开始关注这群人,开始讨论他们,就是它的最大意义了。从这个角度出发,《路过未来》是成功的。
片中周云蓬唱的那首《九月》,歌词改编自海子的同名诗歌《九月》,这首诗的内容和电影有着多处互文关系。
最后,请允许我为大家奉上这首诗,其中真意,诸君自己体会吧。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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