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 橘 子

□邢小俊

让礼村自古就是关中通往陕北、甘肃、宁夏的重要通道，抗战争时期这里也是通往照金、马栏、延安的要道，红军和八路军都曾在此设立过交通站。如今，村道不远处就是包茂高速。

一天上午，让礼村村民朱北晨正和老伴刘淑侠在地里劳作，靠近高速的地方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村子靠近高速路，各式各样的车祸，朱北晨没少见过。“我三个孩子以前都是跑车的，确实操心，我就赶紧跑过去先看看人有事没有。”朱北晨和老伴放下农具就循声跑过去，远远就看见一辆大货车翻了，车厢倒在路边草地上，防护栏被撞开，周围一地黄澄澄的橘子。

岳强几年前买了大货车，开始了长途运输营生，这一单是从湖北宜昌到内蒙古包头的活儿，拉载的是25吨左右的橘子和橙子。岳强当时感觉自己的货车失控了，摆正车头透过后视镜发现牵引的货车车厢已倾翻，车厢里的橘子四散开来。

整个人都蒙了，货主老王也傻了。货车车厢翻了，拉的25吨橘子和橙子几乎全部撒了出去，很多还都滚到路基下。事故由单方车辆机械故障导致，交警现场勘查很简单。经查勘才知道车厢翻了是因为连接轴意外断裂导致失控。好在驾驶室没有翻，人没事。

按照货运合同，路途中的货物安全由承运人岳强负责，想着近十万元的橘子翻了一路，还要修车，等等，岳强说当时自己已经乱了。直到五六分钟后交警出警，岳强才渐渐缓过神。岳强下车看到一地橘子，觉着这下子坏了。交警赶到后看着一地橘子也头大，两位处警民警赶紧招呼后面的车绕行，同时把情况向单位汇报。现场查勘过程中，司机和货主还上手帮着交警在橘子四周拉警戒带。不一会儿，附近村民就到了，他们在旁边地里干活，很近。最早赶到的就是朱北晨老人。

朱北晨和老伴刘淑侠看到一地橘子也蒙了。

“咱也是种地的，虽然不种橘子，可也知道这橘子是一个个摘下来的，也是一箱子一箱子装的，车倒了，箱子也散了，橘子都是散的，这可咋拾掇呀。”

“估计司机给误解了，听我说叫老伴回村叫人，就害怕了，想着咱是不是要抢人家的橘子，就过去找交警。我跟他说，这里是让礼村，你放心！我都多少年没说普通话了，就怕他不明白，赶紧给他说放心。”

刘淑侠回村叫人。朱北晨则是赶到远处，开始捡橘子往车厢附近扔。

刘淑侠回村，直接去了村民文化活动广场，当时村里老年舞蹈队正在排练春节演出节目。一听说有车翻了，橘子撒得到处都是，急忙换上件衣服就往现场去，有些住得近的人还顺手在家拿了筐。

出事后半个多小时，让礼村多个小组的人陆续赶来，先到的是村老年舞蹈队的大妈们，有的人还拎着筐子。都是当地妇女，拎着筐子就往里面捡橘子。

司机岳强记得带头的妇女扯起来警戒带，就带人进了橘子堆，远处还有人骑着摩托往这边来。他说自己当时没有多想，但担心还是有的，毕竟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奔着自己车上的橘子来了。

闻讯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后来的大多拿着家什。都在捡橘子，没人说是拿走。岳强和货主发现村民们已经自己分组开始了现场清理，三四十个村民中，女的负责挑拣装箱，男的则是抬筐抬箱子。

现场散落的橘子太多了，厚的地方都有半米高，从上午收拾到晚上，还没有清理完三分之一。夜里都是零下十多度，冻两晚上橘子就卖不出去了。好在新的货车很快来了，村民们开始帮着装车，从车厢里掉落的橘子，有些已经破了。

“那里老乡好得很，他们帮着收拾时我们让他们吃橘子解解渴，他们都到那堆烂的橘子里捡着吃。”

“那橘子就是跌烂了一点，扒皮还有很多是好的，不要浪费了，那都是能吃的东西嘛。”岳强和货主请村民和交警吃橘子歇歇，可人们顶多吃些烂橘。

这一天天黑后，村民们陆续回家，并安慰货车司机和货主，说他们第二天肯定帮着弄完。晚上七时许，王战荣等几名青壮年用车拉来了些草帘子，帮着把橘子盖起来，顺便还带了几捆干柴。“天太冷，村里几位老人让我们吃过饭拉帘子来，否则橘子晚上就冻坏了。”王战荣还帮着岳强和货主在附近找到一家餐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在高速上哪里找饭店呀。”

夜里，在出事现场，王战荣和村民们帮着生起一堆篝火，村民、交警和司机一直围坐在篝火边聊天。司机去橘子堆里挑了几个大橘子，他说是橙子，好吃，自己拿小刀切开，挨个请大家吃。岳强师傅手都在抖，眼中泪花闪闪。夜里两名交警开着车留在这里值班，第二天早上和别人换班后才走。

第二天一早，村里又来了些人，又清理装车到中午时分，才把最后一筐橘子装到叫来的货车上。临走时，司机和货主向现场38位村民和6位交警挨个作揖致谢。因为是自己的车出了意外，岳强师傅和货主最后协商之后，自己赔给货主3万多元，通过保险公司理赔只得到一万多元。虽说整体损失两万余元，可岳强在电话里还是连声感谢让礼村王家砭组的村民，不然的话，这个年就过不成了。

“村子靠河靠渠，边上就是国道、高速，碰到事情也多，可咱村人碰到事情都能伸把手，给人帮个忙嘛，真没有个啥。”今年72岁的村民王江轩，前几年一直是村里的红白喜事理事长、农民诗社负责人，也参加了捡橘子。

王家砭组附近交通发达，车祸、落水事故经常发生，村民们从来都是广施援手，能帮就帮，早已是远近闻名。作为中央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授予的先进村镇，村里每年都组织村民评选十大婆婆、孝子、媳妇等，做了好人好事的村民都要上台披红戴花接受表彰。

“村里谁家有个喜事啥的，我都叫娃们早早过去给帮忙，你帮一个、多帮几家，等咱有事情大家也都来帮咱嘛，你看这不都好过了。我落户这村，村里风气也影响着咱，也影响着咱娃哩。”此次帮助外地司机捡拾橘子的朱北晨老人，是上世纪60年代从河南落户到让礼村的。“我们是外来姓，来了之后看这村子真不简单，家里有个啥事，只要你说，周围邻居都帮忙。”上世纪80年代一场水灾，让朱北晨一家陷入困顿，但众多村民邻居前来帮忙，让朱家很快恢复了正常生活。

老人的小儿子也是党员，这次捡橘子也是从头帮到底。

“民风正，人气旺。你是共产党员，在咱农村，老百姓就是看着你咋做，你凭啥不带头做好呢。”支部书记李春城说，像这次捡橘子帮外地司机的事，在让礼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村里风气使然。

二十天后，县里召开“助人为乐先进集体表彰大会”，为参与这次捡拾橘子的38名村民和6名交警颁发了荣誉证书。朱北晨老人说：“将心比心，我三个娃都跑过长途货车，你说咱娃在外地得到别人一点帮助，咱是啥感觉。伸伸手，不是个啥。”

在村民活动中心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爱国守信，勤劳质朴，宽厚包容，尚德重礼，务实进取”的陕西精神，来往的车辆很容易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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