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有分寸胸中怀全局 ——藏族民间艺人包新明的砚雕人生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甘肃省政府以“九九归一”洮河绿石砚这一特殊礼品，赠送香港特区政府，表达全省人民庆回归的深情。“九九归一”砚因此成为香港回归的重要历史见证，而声名远播，但创作这方砚台的制作者——藏族民间砚雕艺人包新明，却是鲜为人知。2011年6月22日，这位有着甘肃省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省民间文艺协会会员、中国民间砚雕大师、高级雕刻师等众多头衔的砚雕奇人，因病在兰州英年早逝。

怎么会就走了呢？望着案头和书柜里的洮砚，抚摩着还未雕完的洮砚石，睹物思人，心中顿生几分伤感。

和包新明相识，还是在四年前。盛夏的一天，我去城隍庙，在中院一个专售洮砚的摊位前，与摆摊的中年妇女谈话中，我才知道这一方方神奇多姿的洮砚是出自她的爱人、“九九归一”巨砚雕刻者包新明之手。遂用手机联系到包新明，听说我也爱好雕刻，他热情邀我去他家做客。

我怀着好奇、敬慕的心情赶到时，他已在车站等候多时。包新明个儿不高，操卓尼口音，清瘦的脸上刻满了忠厚，两眼透露出睿智和聪慧。他的家是租用的一家农舍，两间住房，大间当卧室，小间当工作室。见了我，好客盛情犹如老朋友一般。偌大的客厅里摆满了他刻制的各种洮砚，有花鸟鱼虫、人物传说等题材，品目繁多，涉猎广泛。最显眼处摆放着“民族大团结”砚、“丝绸之路”砚、“飞天”砚。他说这几方洮砚已被中国文联出版社编入《四宝精粹》一书中。

卓尼县洮砚乡就是出洮砚的地方，包新明家祖辈居住、生活在那里。从小耳濡目染前辈艺人们对洮砚的独特情感和执着，高中毕业后，他毅然弃笔操刀，拜师学艺，终成非物质文化遗产洮砚传承人、藏族洮砚名家李茂棣的得意高徒。

离别时，他特意送给我十几方上等的洮砚石，又亲自抱着那袋沉重的石块送我到车站，使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名砚》系列丛书、安庆丰著《洮砚》一书中对包新明是这样评价的：“内心聪慧、善于思考，常年钻研于洮砚砚雕艺术之中，手里有技艺，心中有大局。”“在其众多洮砚作品中，尤以大题材、多人物、雕琢精巧的巨砚而闻名。”他耗时两年，创作雕刻的“九九归一”巨砚，就是其代表杰作。此砚长122厘米、宽68厘米、高19厘米，重428斤。砚面主体雕有99条龙，动静结合，神态各异，衬以云水激浪纹。采取透雕、镂空和高、浅浮雕结合的技法，刀工娴熟，线条流畅，工艺水平极高，是当时体量最大的洮砚精品。砚盖素面磨光，在山水云岩间，可见两组人物纹相。上方似为一女，长发飘逸，衣裙毕现，面岩而立，巧成女娲炼石图；下方似为老翁，方巾长髯，坐观云天，恰似老君悟道图。本已匠心独运的创作构思，又得意蕴深刻的纹图照应，将华夏文化与中华大一统的主题衔接一起，简直是天意。“九九归一”砚构图饱满，纹饰主次分明，雕琢纤巧细腻，为洮砚雕刻艺术获得了极高的赞誉。

他雕刻的“民族大团结”砚，以56个民族团结一致共谋发展为主体，砚体上112个姿态各异的人物形象生动逼真、砚盖上是祖国首都的象征天安门。他以婉转雕琢的刀法，表现了各族人民团结一致、奋发图强的精神面貌。112个各族同胞身穿民族盛装，手拿乐器，载歌载舞，一片欢歌笑语、欣欣向荣的景象。表达了一位藏族同胞热爱祖国、热爱民族团结的本意，显露了一位少数民族砚雕艺人的美好祝愿。

经三十余年的磨砺，他的砚雕作品标新立异，力绝俗气，无论题材、构思，还是意境、力度，一扫千篇一律的表现手法，达到了脱俗出众、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四宝精粹》评价他：“从小受家乡洮砚文化影响，有较深的艺术功底，追求内涵，技艺精湛。”他的诸多作品被中外名家收藏，还为许多名家作品配置砚盖，使其更加光彩夺目。现由中央党校收藏的“江山一统”砚、全国政协收藏的“中华民族大团结”砚、中央统战部收藏的“心系中华”砚盖，都出自他手。

刻制砚台不但要体力，更需要智慧、悟性和恒心。他动刀雕刻时，喜欢收听广播。一架老式半导体收音机总是挂在案头。他将“刻”与“听”结合起来，一点也不碍“文心雕龙的意境”，多数精美之作都是这样从他心底流过，在他手中铸就。在用生命雕刻的过程中，他受过太多的曲折、委屈、酸楚甚至流过泪水，但面对这些，他只是憨厚地一笑。他明白，人生有起伏，艺术的道路不可能平坦，但只要手中的刻刀不停，创作的信念就不会殒灭，把情感注入到绿石中去，定能绘就出灿烂的人生，也无愧于故乡宝石的美名。

他的家人告诉我，病重期间，他心里总是放不下对洮砚的执着情感。他希望在他走后，有识之士和博物馆能将他生前雕刻的“民族大团结砚”、“丝绸之路砚”、“哪咤闹海砚”等巨砚作品给以收藏，那将是他最大的欣慰。

今年春节后，我去看望他，他憔悴消瘦的脸庞让人揪心。我们说了好多话，但总是离不开洮砚。他约我今年去他的家乡看看洮砚石、看看喇嘛崖和九甸峡的风光。我想借机把我刻成的洮砚拿给他看，请他指导，他都欣然答应。可未曾想到，刚过半年，他竟撒手人寰，怎能不叫人痛惜！

纸寿才千年，绿石到永远。“砚田无荒年”，包大师虽然已离人世，但我相信，他的洮砚情怀、他的传世作品将是不朽的，必将激励更多的人，把洮砚这一传承祖国传统文化的艺术瑰宝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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