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清明又来了,因为祭奠,因为怀念,但我始终觉得这是个代表着过去的词汇。如今四月初的大西北,草长莺飞,春意盎然,怎奈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使得清明二字在文字深处更增添了几分烟雨迷蒙的感觉。
可是,面对这个到来的清明,心里却是提前飘起了细雨。岁月在不经意间远去,从少不经事,到亲身感受一次次生离死别,脑海中每年行走在清明雨路上的断魂人,都是别人的清明。可是当父亲突然离去的那年,我才真正觉得那纷纷的细雨,从此便属于自己了。十多年了,我恪守着时间,站在岁月的桥头,静静守候着每一份思念的降临,请求它把我征服,将我的心揉碎。我就这样一次次走进父亲的世界,去追赶和感受那份亲切又虚无的亲情。父亲来过我的世界,可是,我该如何去知晓如何去扑捉记忆中的亲情呢?
父亲是山西人,转业后支援大西北来到这里。由于操持工作与家庭而英年早逝,那时的我只有十二岁。父亲的离去留给我绵绵的思念,每年伴着清明雨奔涌而至。父亲生于书香世家,他自幼好学文采很好。记得父亲在我会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教我的第一首诗。虽然家里兄妹好几个,可他对我十分疼爱,无论刮风下雨,都背着我一同上学。记得那年冬天,甘南的雪足足下了三天,脚踩在雪里几乎拔不出来,父亲当时已年过四十,他仍坚持背着我上学。背着我时把头沉沉的低下,腰部弯起,双膝吃力的屈曲着,等我两手搂紧他的脖子,小小的身子紧贴他的脊背时,他才用骨节凸出的双手扣紧我的小屁股把我背起。多少年后,那一幕幕父亲背我上学的日子,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叠现,温暖了多少个孤寂的清明雨之夜……
细雨淅淅沥沥的不停落着,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墓地,空气凝重而又低郁,我独自一人默默地伫立在父亲的坟头,久久的凝视着那个野草葳蕤、野花环绕的潮湿的土丘,这就是父亲永远长眠的地方了。坟头上,几株瘦弱的小草在微风中抖动,不时有几滴颤动的水珠从草尖上滑落,无声无息。一个幼小的黄色蚂蚱在草茎上攀援。雨,还在不停的落着,在我脸上洒落,洒落又落下。
对我来说,儿时清明是门上插着的柳条,少时清明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篇,此时清明是一种无处诉说、魂牵梦萦的思念。如今,我又一次踏着清明雨来到了父亲坟前,清理墓地上的杂草。在一片萦绕的惆怅哀思中,我能够体悟活着的美丽,于是便理解了逝者如春花秋草寂寞轮回的释然。无论闲情逸致也好,愁绪满肠也罢,我想,都表明后人对已故亲人的无限怀念之情。
这一刻,我能感受伤逝的泪水一层层涌上来,瞬间把全身浸透,冷到骨子里。这一刻,我能真切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空气里充斥着思念的味道。“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梦里,想你时我不想故作坚强,想你时我不想强忍泪水,想你时心是痛的,想你时泪是咸的……”面对清明雨纷纷,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痛多年来不曾消失过。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更显得真切。父亲,你能感受得到吗?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在伤感的细雨中,为父亲精心剪制的纸钱化成了最后一片纸灰,带着我享用了数十年的父爱在春风中化飞。望着父亲的坟头,我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大雪天父亲背我上学的镜头,一片热泪不由地潸然而下。雨,还在不停的落着,天地之间,我的心头只有清明时节雨纷纷了……
□陈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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