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纪行
熊成林
在河的尽头,应该是高原,在天的尽头,也应该是高原。
儿时,我多少次爬到自家的水泥牛圈屋顶上,躺在屋顶上,仰面看天,天也俯瞰着我。我看着云朵一片又一片划过天空,我疑心,天是蓝色的冰块,不然,云朵和鸟儿在天空始终待不住,那些云,看着看着游走了,要么,变成一次纷纷扬扬的大雨,从空中落下了。
我想看看天空真正的模样,用手摸摸天空的质地,究竟是柔软的还是坚硬的,是热的还是凉的,为此,我在小时候曾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山峦,总想摸摸蓝天,也总没有如愿。
踏上高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眺望,成了我的梦想。
2015年夏天,受在碌曲工作的朋友河柳邀请,我们踏上了高原之旅。
从陇南市出发,过沙湾、两河口,沿舟曲方向前进。山显得越来越高了,山不断地抬高天空,天空越来越空了,飞翔的鹰像一枚钉子,在高空旋转。路持续上行,路一直向白云深处延伸。路两岸的植被稀疏着,都是矮小的灌木。
进入迭部界,草木突然葳蕤着,树木笼盖着道路两侧,河流沿公路旁的深沟流淌,满目青翠,你不得不让心静下来,体验这大自然的美好。沿迭部县城的方向,树木越来越多,迭部像大自然刻意放在高原上的城市,拢在树木的怀抱里,花草的怀抱里,高原的怀抱里。曾记得两年前,和老乡在迭部城边的农家乐相聚的情景,百鸟歌吟,朝雾弥漫,野花幽香,古树蓊郁,我们置身在诗的章节里,画的点睛处,没想到,自然搭建的庭宴,胜过人工刻意的追求。如今,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人的生存,最大就是心安,富有也罢,贫穷也好,心安了,就觉得幸福,心不安,再多的财富,也仅仅是生命中多余的累赘,财富越多,心越疲惫。
再向碌曲行,就是高原了。
山远远地退到天边,云慢慢地浮在头顶,目光空空着,找不到歇脚的窝。蓝得能扯下一块当布料的天,绿得能卷成地毯扛走的无边无际的草原,像星星样撒满山坡的牛羊,你忍不住想唱歌,那种从心底流出的,有蒙古马头琴伴唱的长调,或者藏族的草原情歌,在高原,你不多情都不行,这源于感动,天无涯,地无界,我们,充其量只是小小的几朵野花,歌舞的几只蜂蝶,甚至,是不知名的小草。也看到了小溪,草原的水深陷在草原的宽广怀抱里,仿佛不忍离去,一盘三绕着,无声无息,不紧不慢地向远方流去。
第二天驱车去游郎木寺和尕海湖。
郎木寺镇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下辖的一个小镇。一条清澈的小溪从镇中穿过,小溪名叫“白龙江”,其实是白龙江的源头。溪北是郎木寺,南岸属四川若尔盖县,甘肃的“安多达仓郎木寺”和四川的“格尔底寺”隔河相望,阳光洒金,绿草铺毯,高原上的塔柏亭亭如盖,在这些古色古香的各式建筑里,你觉得,天堂就在山口,羽化在这纯净的时空里,是自然而然的事。
郎木寺地处甘川交界处,自古就是甘川青人民朝拜黑虎女神的地方,藏传佛教兴起后,这里已建寺千年。但仍被称作“虎穴仙女寺”——郎木寺。地跨两省的大寺内,最受崇拜的是传说中的老祖母郎木,她住过的洞穴,更是圣地中的圣地,因为,洞外涌出的泉水,就是嘉陵江源头之一的白龙江,也可以说,它是长江的源头。郎木寺分两部分,一部分为达苍郎木寺四川寺院,也叫格尔底寺,另一部分叫达苍郎木寺甘肃寺院,也叫赛赤寺,通往天葬台的方向,两个寺院隔溪相望相守,好像兄弟一样,不离不弃。也有人称郎木寺镇为东方的“小瑞士”,郎木寺镇房屋大多小巧别致,琉璃砖瓦,色彩鲜艳,加之又在高原,松柏掩映,遥接草原和天际,别有一番异域情趣。
从郎木寺向西北沿国道213线行约40余公里,就到了尕海湖。
尕海湖四面广阔无垠,蓝天幽如深井,白云洁似羊群,天空好像就落在湖里,湖边,鸟儿飞翔,百花盛开,你觉得,心了无牵挂,心空灵轻盈得飘起来,高原圣湖,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人间的仙境。
尕海湖地处甘南碌曲县,是国家3A级旅游景区,海拔3200米,藏语为“姜托措钦”,占地近600公顷,是甘南第一大淡水湖,青藏高原东部的一块重要湿地,被誉为高原上的一颗明珠。尕海湖所在的区域,藏胞称之为“措宁”,也就是牦牛走来走去的地方,当地人亲切地称其为“勒加秀姆”,是“圣湖”“圣水”,任何人都不得危害湖边生态,否则,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尕海湖四面环山,发源于南山郭尔莽梁的琼木旦曲、翁尼曲、多木且曲注入洼地后,与洼地泉水成为尕海湖的源泉。湖里有泥鳅、石花鱼,草甸中生长的苔藓、蕨麻、梅花藻等多种植物,为鸟类提供了丰富的食源和栖息地。每年春末夏初,这里成了白天鹅、灰雁、绿翅鸭、草原百灵等上百种鸟类繁衍的乐园。
高原平湖,因美丽的传说,因多彩的生灵,更让人从心底产生对她的膜拜。
返回碌曲县城时,突然从山边飘来一片乌云,接着,头顶上就想起乒乒乓乓的雨声,高原的雨,说来就来,直接、干脆,没有过渡时的扭扭捏捏。一会儿,雨又停了,如果不是看到车窗上的雨珠,真疑心雨没有来过。雨确实来过,像高原的一片阳光,一阵清风,说消失就消失了。雨也培育了高原人的性格:直接、干脆、风风火火,想唱就唱吧,把阴霾的天空唱成蔚蓝;想跑就跑吧,骑上骏马,让大地风一样从眼前闪过。
碌曲是藏语“洮河”之意,洮河发源于碌曲西南倾山和其支脉李恰如山的代富桑草原,意为“泉水河”,盛产碌曲藏獒、碌曲蕨麻猪、冬虫夏草、藏羊等名贵药材和动物。
高原行走,你从心底领悟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意境,高原给你上无声的自然之课——慢些走吧,在喧闹的尘世,让心静一静,让脚步停一停,慢是一种快。当你看到高原轮转的经筒,朝拜的身影,坚毅的目光,你觉得,踏上高原,原本也在修行,丢掉俗世的尘埃,让心灵一次又一次被阳光沐浴,心里容纳的,是青草、牛羊,地平线、云朵、蓝天。
当你在高原,把万物看成了朋友,你才会更加感动和温暖。人,是应该热爱地活着,有了大爱,生活也就多了许多情趣和美丽,心变得透明、纯净、厚重。高原,提升了你站立大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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