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花菱角满潭秋

水妮 立了秋，就意味着我最喜欢吃的几样东西陆续都要上市了，梨子、橘子、板栗、柿子、枣子，还有菱角。说起菱角，在我这里，是有南菱角和北菱角之分的。

北菱角自然是指在老家颍上吃的那种，色白，个小，刺硬，仁面，味甜，形状有三角、四角等多种。这种菱角因为有刺，又被称为茨菱。因为有刺，所以吃的时候要极小心，否则腮帮子会被扎破。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就是在吃之前先用刀把菱角一切两半，这样化整为零，刺的威胁就小多了。煮熟的菱角很硬，家里的切刀很钝，我和妹妹力气又小，每次切菱角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把案板剁得啪啪响。常常剁歪，有时一刀下去只剁下来菱角的一根刺，有时剁开的一半分明是一小半，每次都看到菱角乱蹦。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一个蠢得可爱的吃货啊。

后来到了芜湖，在菜市场见到菱角，不由诧异。颜色暗红，个头很大，两个角弯弯的，整个菱角就像艺术品中的牛头。更让我瞠目的是，当地人生吃菱角。用指甲抠开红色外皮，露出嫩白的菱角米子，吃一口居然甘甜爽脆。我这才明白，菱角在江南首先是一种水果。其次，还是一道菜。凉拌生菱角我是吃过的，不过体验感不大美妙。

当然，菱角还可以热加工的。炒嫩菱、菱炖排骨、菱炒肉片、菱角煨鸡，味道都还不错，吃起来的口感有些像脆山药。但我自己不会做，我吃菱角的方式依然是那么原始，还是煮熟了吃。小儿吃菱角，也够蠢的，左看右看，不知该怎么下口，终于忍不住上牙咬，却被皮给涩到了。我就带他去厨房，教他怎样切开，怎样用牙齿把菱角仁赶出来。他一试之下大为兴奋：太好玩了，太好吃了。我家吃菱角后继有人，果然是小吃货。

做一个合格的吃货必须要不仅知道吃的是什么，更要知道吃的东西从哪里来。江南水乡，大河小河中常见菱角叶。初时，我不知此物，见到有妇人在水中打捞，便很好奇地询问：她们在捞什么？有人告诉我：菱角叶。芜湖人发音很奇特，发的是“菱革”，起承转合，颇有韵味，连带着这叶子未尝先醉人。菱叶长势极盛，无论摘起多少，手一抬，水波一荡，又是严严实实铺在了水面上。

菱角便附在这些或暗红或青绿的叶下。到了八月，轻提菱叶，便如同提灯笼似的，牵出一簇菱角，各个丰满、硕大、鲜嫩。见过村民划着大盆在河塘中间采菱角，天地为舞台，他表演的便是原生态的舞蹈《采红菱》。采菱人以身体为圆心，坐在圆盆里，微微探着身体，轻展手臂，慢拎菱叶，缓摘菱角，徐放菱茎，再手握木棒槌开水道而前行。如是反复，自有一种淳朴舒展的美感。观看的人，也便因为这辛劳而对每一口吃食有了爱惜之心。

采菱角也能让人体会到万物生的和美。采菱人告诉我，采菱不能贪心，不能把一棵菱秧上所有成熟的菱角都摘下来，而是要留一到两个，这些菱角变老时就会自己离开菱角秧子，靠自身的重量降落到河床上，再用它身上的刺角把自己固定在水底，越明年，就又会生根发芽，菱塘里又是一片青翠了。生生不息，就这样彼此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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