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众生 邹全

小街坐落在城市的边缘,一个叫柳树营的地方。至于柳树营名字的来历,除了沿街生长着高大粗壮的柳树,或许这里曾经是军队营地,故有此名。

小街很短,长不过二百米,逼仄的街道两旁,各种电线横七竖八地缠绕,门面店铺的招牌也杂乱无章,这一切都透露出市井的气息。若在此地拍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用不着再搭建街景。

小街的背后,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匆忙的脚步,炫目的霓虹灯,喧哗的街市,反衬出小街的静谧。

小街上住满了各种做小生意的人,卖小吃的,卖菜的,杀鸡宰羊的,理发店,应有尽有。这儿的生活节奏很慢。

小街的尽头,一株老柳树下,残了一条腿的李大爷一直坚守着他的修鞋摊。二十多年了,他已经成了小街的一景。除非下雨下雪,若哪一天看不见老人出摊,小街人就觉得心里空得慌。老人家在阜阳,无妻无儿无女,显然他已把小街当成了自己的家乡。老人家温和,修鞋的手艺也好,从不虚头巴脑地开价。活清闲时,老人习惯倚树而坐,燃一支烟,仰望柳树上的苍天。老人,老树,沧桑的脸,斑驳的树,构成小街特殊的景致。为了照顾老人的生意,小街的人会将自己不穿的旧鞋子也拿去修理,这其中就有王宫美发店的王女士。

王女士三十多岁,面目清秀,着装得体,说话和声细语,温婉的气质在小街里尤显出众。其干净的店面,较为前卫的美发技艺,得体的话语,低廉的收费,美发店的生意一直不错。小街的女人闲暇时,喜欢在美发店流连,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但她从不接腔,多是报以浅浅一笑。女店主来自湖北孝感,在此经营已逾十年,家里还有不愿外出务工的丈夫和刚上小学的孩子。小街人很少见其丈夫,倒是在寒暑假里常能见到她女儿。小女孩不爱说话,大大的眼睛,很乖巧,有点像电影《城南旧事》的小英子。

别的理发店都在纷纷涨价时,王女士仍坚持十几年的老价格,剪发一律五元。当老主顾们建议其随行就市时,她总是微微一笑,街坊邻里的,涨什么涨。

女店主静静地工作,静静地生活,一切都在静默中流淌,就好像其门前永不休止转动的三色灯。

其实小街也有相对热闹的处所,那就是张老汉的家门口。每到傍晚,张老汉就早早支起了两个牌桌,一个下棋,一个掼蛋。下棋、打牌的,看棋、看牌的,人头攒动,让安静的小街生动起来。张老汉不干也不看,半躺在旁边的躺椅上,抱着大得有点夸张的塑料水杯,惬意地品着浓酽的茶水。一旁有点破旧的小收音机,泗州戏正唱得起劲,张老汉和着曲调摇头晃脑。

张老汉夫妇专事上门收旧营生,虽不算富裕,但衣食有保证。如果有一天傍晚,你发现他飞快地蹬着三轮车,眉飞色舞地往家赶,一定是收获大于预期。当天他的晚饭一定少不了酒,并会朗声招呼门口看棋看牌的人:“一起喝一盅?”

纯净水店的杨红红就没有这么悠闲,晚上更是她送水的繁忙时光。楼上楼下,一趟一趟,有电梯的还好,若是多层无电梯的,哪怕是冬天也会让她大汗淋漓。一天下来,无不腰酸腿疼,高血压、糖尿病、腰椎间盘突出等都上了身,但她不能停,因为孩子大学毕业要出国读研,不累咋办?生活已让她变成了陀螺,只有不停地旋转,才不致倒下。尽管不够富裕,甚至还有点拮据,但凡人情往来、出礼随份从不小气。尽管生活艰辛,但小街人见到她,永远是一张红扑扑、笑意盈盈的脸。

每到傍晚,在杨红红的纯净水店门口,朱裁缝的裁缝摊准会出现在那里。朱裁缝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做裁缝是她的一项副业。纺织厂每月两千元的工资根本不够一家四口的开销,在街头摆个摊改个裤脚、修个拉链,多少能补贴点家用。快五十的人了,做起事来干脆麻利,活儿做得细,价格还公道,在小街上有很旺的人气。尽管活儿琐碎,收入菲薄,但其勤勉利落的脚步声,会准点在小街上响起。听说朱裁缝始终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等过两年生活好了,她想参加“夕阳红”旅行团,到外面去看看,去走走。

花开花落,生生死死,小街按照固有的节奏,就像流水无声地熨染。忽然有一天,街头贴出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拆迁告示,给这个幽静的小街带来一股躁动。正当人们议论、观望时,不知是谁发现了王女士的美发店的三色灯已停止了转动,送水的杨红红也多日不见了踪影。看来,她们已悄悄地另寻租地了。

相守这么多年,现在就要各奔东西了,小街的人有点无奈,有点不舍,有点落寞。不过,街旁的两排老柳树还在,它会让曾经的小街人常常念起。

作者单位:高新区公安分局法制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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