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辉
苗秀侠
张如意一直记着1992年正月十六的麦地。因为那天他的脚脖子被麦棵扎疼了。
天刚胧明,他们就顺着麦地垄子朝南走。正月里的麦子还没发棵,不怕踩。
那个时刻的天气是冰冷的,借着淡淡的晨光,各人嘴里呼出的热气看得真真切切。张如意感到有些绊脚,一定是麦棵子上冻了,昨夜的霜下得太重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人也走得磕磕绊绊,王四清身高腿长,跟张如意并排走着,杨稳当尾随其后。大家都不说话,只张着嘴喘气。这也是有讲究的。凡是出远门的人,都怕哪句话说出来不吉利,就忍着啥都不说;也不能讲晚上做了啥梦,要讲,也要太阳出来才讲。村正南本来有条大路的,砂礓路面,但砂礓太硌脚,不像麦地软和。冬天走麦地抄近路,在这一片是常有的。
麦地的右边是火车道。还没有火车走,是刚刚垫好的路基,说是叫大京九,也不知啥时间能把铁轨铺好,啥时候通车。贴着火车道朝南走15里路,就是张老集镇了。这一片的人出门,只要是坐汽车,第一脚登上的,就是从张老集镇通过的汽车。那些车全是过路车,都是从邻县开出的,到了张老集,只有站票了。所以,张老集人出门坐汽车,能有空位,就烧了高香了。
张如意背着用尼龙丝袋子装的行李包。娘会想办法,尼龙丝袋子一头扎两根绳子,四根绳子并拢一起,朝身上斜着一挎,就像小学生挎书包一样。尼龙丝袋子真能盛,装化肥能装100斤,装被子可装一大床,当然得把被子捆得像铁壳一样硬。张如意捆了一床厚被子,被子里还卷了衣裳,一双布鞋。布鞋是新的,还没上过脚。去年的水灾,把秋庄稼都泡死了。年前的大雪,焐得麦地暄暄腾腾,麦地走起来就泡,就弹脚跟。张如意觉得自己的步子被弹得朝上跳,就是感到麦棵扎脚脖子,扎得生疼。天晴得排场,霜就下得重,霜都打到麦棵上了,短短的麦棵就变得像麦茬一样,扎脚脖。走着走着,张如意忍不住站了一下脚,他感到脚下的麦地在软软地朝下陷。
杨稳当、王四清站住了,大嘴、老亮、老面和铁孩,也都站住了。他们身后的尼龙丝袋子哗吃哗吃响了一阵子。
他们一起朝后望着那个庄子。刚才光顾走路,忘了跟庄子打个照面了。现在,他们就一起望着,在刚胧明的晨光里,他们的庄子张杨王寨蹲在大平原上,像影影绰绰的,蒙着一股雾气,显得又黑又大,像一只蹲着孵蛋的老母鸡。
他们要在这个刚胧明的时刻,离开张杨王寨了。他们从小到大生活在这个庄上,从没离开过,就像孩子从未离开过娘一样。现在,他们要离开了。虽说是短时间的,他们也做好了不难过的准备,但,一回头看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天太冷了,庄头还不见啥人影。地里有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是早起拾粪的勤快人。几条狗呼呼地跑过,拾粪的人就撵上来了。是张杨王寨的杨财迷。他从年轻时起就开始拾早粪,能把地里野狗拉的屎全捡到自家粪箕里,他还喜欢撵着咬架的狗一个田块一个田块地拾粪。据说,杨财迷走到哪儿,眼里看到的只有狗屎,不咋搭理人。现在,他从他们身边经过,望也不望他们一眼,就撵着狗走远了。
张如意望着张杨王寨出了一会儿神,心里涌出酸酸的东西。他觉得张杨王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也是出过庄的,赶集上店,下地干活,到外庄做茅匠,哪次走过庄子也就走过了,不似今天,回头一看,心里怪怪的。是不是,他真的要许久见不着庄子了,要许久踩不到脚下的这片地了?
他又看了看庄子旁边别的庄子。这一个那一个,黑塔塔的,所有的村庄都安静地睡着,就像一位辛劳的农人,还做着温暖的梦。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麦地一定是被他们踩疼了,麦棵在脚下呼呼直喘,拼命弹着他们的脚底板,扎他们的脚脖子。张如意觉得闭着的嘴有些发苦了,他眼光越过杨稳当的头顶,又望住那个大黑的庄子张杨王寨。他说,稳当,你看你家的大槐树,就是没有四清家的高嘛,你以后不要再跟四清争高低了。杨稳当没吱声,四清嘿嘿地笑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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