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叶辉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色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旁，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太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倾斜，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落下来了。每每读到朱自清先写的《背影》这段时，我都忍不住心里热乎乎。这时我就会自然而然想起父亲，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背影。

父亲幼年丧父，奶奶一手将父亲姊妹三人拉扯大。父亲从小就尝到生活的艰辛、艰难、艰苦，早早地承担家庭的重任。他一面上街卖东西，下地干农活；一面孜孜不倦读书学习。常常一天干活回来，浑身酸痛，动都不想动；但想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又忘记了一切，到四叔那里学习补课。父亲如愿考上了阜南师范学校。由于勤奋老实，在班内担任班长，一直到毕业，分配到界首教学。工作几十年，从没有让班里一个学生辍学，微薄工资既要照顾家庭，又要照顾身体经常生病的弟弟，还要挤出点钱接济贫苦学生。凡接触过父亲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讲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乐善好施的人。

我们姊妹五人要上学，要吃饭，父亲压力可想而知。家中就我一个男孩，父亲对我管教很严，有时恨铁不成钢，学习上我比较愚笨，经常受训、甚至挨打。父亲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一直没有放松我们姊妹五人学习。好在我们还算争气，都考上学，有了工作。以后成家立业，孙子辈个个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这是父亲最引以自豪的。家庭条件好了，父亲艰苦朴素的传统没变，帮助别人的好习惯没变，因此受到人们的尊重和爱戴。父亲享受幸福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八十大寿过后，患上直肠癌，手术很成功，术后很瘦弱。经常在校园走走，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将人们丢弃的废物如矿泉水瓶等拾起，家中小院渐渐成了废品收购部。有时我劝父亲，他笑笑，锻炼锻炼，对身体有好处。

永远忘不了两年前的八月十五，我电话通知母亲，全家要回去过节。当我到学校大院把车停好时。忽然看见前面一位老人正抱着东西走在前面，多么熟悉的背影。这是我的父亲吗？这是身体健壮，走路如风的父亲吗？父亲稀稀疏疏的头发全白了，风一吹显得很凌乱。太阳光很刺眼，父亲身体佝偻着，身体像缩了许多，影子显得很短、很短。由于手抱着东西，他身体更加朝前弯，脸几乎朝下。父亲上身穿着洗的永远是那么干净的白衬衣，下身穿着蓝色长裤头，腿肌肉已严重萎缩，已瘦得几乎不见肉，仿佛只有两条骨头支撑单薄的身体，脚踏塑料凉鞋，脚步很慢、很慢，走一步、歇一下、喘口气。手里抱着东西仿佛有一座山重，几乎要把他压倒。我疾奔过去，急忙接过父亲手中的箱子。我清晰地听到父亲粗壮的喘气声，看到汗水从他饱经风霜的脸流下。父亲笑笑，年龄大了，几罐啤酒也抱不动了。父亲衣服已湿透。干瘪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眼前这个瘦小、驼背、干瘪、头发凌乱的老头，知道我们回来，竟自己冒着炎热、抱着久病的身躯买啤酒。一时我的泪哗流下来了，语噎了，喉咙哽咽。

父亲已去世两年，每每想起父亲，眼前就会浮现他的背影，那背影像刀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就泪流满面，思念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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