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老去

多久没在爸爸面前撒娇了？我忘了，爸爸大概也忘了……

○ 程群

那天，在翻看旧照片的时候，我拍着父亲发福的肚子，对着照片上英姿飒爽的男人感叹。父亲笑，大手轻轻覆盖了我的头顶，暖暖的温度从百汇穴逆流全身。“丫头长大了呀！”因担负起大家庭重担而过早白发的父亲轻轻叹道。

“丫头一岁的时候就会自己吃饭了，也会叫人，就是走路还离不开手。你妈带你到部队去，说让我这当爹的教会孩子如何走好脚下的路……”

小的时候，我对父亲的印象极浅，四岁前的记忆大约剩不下多少了。那时，父亲在东北当兵，鲜少回来。我跟着母亲和祖父母生活。我不知道父亲的含义，亦不知道父亲在哪里。母亲带我去过几次部队。母亲说，每次见面，父亲总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才让我与他亲近起来。即使如此，“父亲”也未能在我幼小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有一次回来探家，我一眼就在孩子们中间看见了我的丫头。可我刚走近，孩子们就一哄而散，丫头也是。后来，又和小伙伴躲在墙角扒着头看。那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让我觉得……多么遗憾……”

那年大约三岁光景，旁的都忘了，竟唯一记得那日的事情。见到父亲那天，我和伙伴们正坐在院子里的沙堆上抢沙土，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儿。乍见那个身着军装、凛然正气的陌生男人走近，没来由的一阵害怕。我和伙伴们泥鳅一样快快逃窜了。他身上有种笔挺的威严，这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

我和伙伴们虽然害怕，却抵不过好热闹的心理，于是躲在墙角偷偷地看。祖母看见了，一把把我拎到男人面前，让我叫“爸爸”。他很期待地看着我，我却不肯开口。他从那个很大的包里拿出很多村里人从未见过的好吃的东西，在场的小伙伴都得到了一份，也都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我得到的最多，却一声没吭。那天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我隐隐知道这个陌生但受村里人欢迎的男人是我重要的人，但是那天，我不肯听任何一个人的话。

“你觉得遗憾吗？”父亲冷不丁问道。

……遗憾？

大约从那以后，父亲的概念在我脑中清晰起来。不同于母亲细致入微的关怀，父亲的呵护像海一样深广，并将我与他之间大片的空白填补无痕。他总是走在我的前头，在我需要的时候回头提点一声，或者静静等待，等我继续迈步。是他为我构筑起了世界的轮廓，是他助我撑起了我的天空。

当我渐渐长大，在不知不觉中，许多东西也在改变着。不得不感慨，时间这东西，等你发觉到它的存在时，它已经顺走了许多，溜得老远。眼看着青丝变成了白发，眼看着岁月苍老了容颜，看着看着，我居然就这样害怕起来。

然而，那个被岁月的风霜磨圆了身体，雕刻了皱纹的男人却依然站在我的前方，像航标一样指引着我的方向。一如我刚学走路的时候，在部队家属区的柏油马路上，总有两个落差极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很慢，很慢。那高大的身影却从不肯俯下身将苦着脸的小家伙抱起来。他找了一根细长光滑的木棍，一头递到小家伙手中，一头牵在自己手里，一步一等，等小家伙蹒跚走上前来。

所以，时光老去，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更多弥足珍贵的东西。“如果真有遗憾的话，是我懂事太晚……”(作者单位：东营供电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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