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潮落间

我无法诉清对这片土地的情感，正如在这个薄雾弥漫的暮秋之晨，我驱车靠近，却又并未靠近。我来寻找“生活”——— 一幕久久停驻我脑海的画面：天，是亘古凝沉的蓝；滩涂，是深烈浓重的红，一辆驴车悠缓、闲散地从天边踏来，穿了灰布袄的赶海人抱着鞭子靠在猎来的海货上，背后幕天席地一片浓墨重彩的苍茫。

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称之为“生活”。我独自驾车前来寻找，寻找那幅视觉冲击力鲜明到了刻骨铭心的画面。

在这大片荒芜的盐碱地上，柏油路笔直延伸向东方，车速达100km/h以上自由驰骋，沿途极少有房屋，极少有人烟，唯一不寂寞的便是电线杆。追随着电线杆的身影驶向东方，尽头的T字路口处，便是绵延南北40多公里的防潮大堤。

沿着防潮大堤缓缓北行，我在等待着，等待那幕名为“生活”的画。我看见从稀薄的雾中旋转出来的风车叶片，威严、迟缓、慵懒地旋转着，在灰蓝的天空下，守望着海风。

我看见从雾中慢慢析出的红毯，依然是红的深烈的颜色，带着属于秋天特有的浓重，在广袤的滩涂上延展着，融入雾气。

我看见愈发高仰的天空，被云团离析出小片小片稀薄的蓝，极浅，极淡，像极了飘渺的烟雾，有种一触即散的感觉。太阳也在的，偶尔从云层中探出脸来偷瞄上几眼，再迅速躲回云里，不曾为大地留下一缕暖光。于是雾气愈发肆无忌惮起来，遮掩的天空下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终于，还是等到了，虽然不是在蓝的光洁的天空下，虽然不是在红的浓重的碱蓬毯上，赶海归来的人坐着驴车悠悠出现在薄雾深处，一点一点向防潮大堤的方向踏来，由一个模糊的黑点渐渐明朗了轮廓，悠缓悠缓的近了。薄雾依然朦胧地笼罩着整片滩涂，海潮老早退了去，滩涂依然透湿，驴车在小片小片的水洼里映出影子。

暮秋的风早已转寒，到了海边更露出些许锋芒，赶海人穿着笨重的灰棉袄，揣着手抱着鞭子蜷坐在车沿，倦怠地背靠着赶海回来的宝贝，成卷的渔网还带着海水的腥湿气。老驴轻缓地踏在湿漉漉的滩涂上，循着头里人留下的车辙默默走着，离堤坝越来越近了。赶海人利落地跳下车来，嘴里“哚哚”地赶驴上坡。

等驴车上了堤坝，赶海人重新跳上车，恢复先前的倦懒。当我的车远远超过去，之后停下来拍照的时候，驴车走到近旁，赶海人温和地笑上一笑，亲切质朴，张口问道：“要螃蟹不？新鲜的。”

我在瞬间被那朴实的笑容震了震，随即还了一个笑，歉意而真挚的摇了摇头。赶海人同样笑着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赶过去了，远远听见了海边人们被海风吹咧出的特有嗓音：“螃蟹，新鲜——— ”

网中的螃蟹挤在一起吐着泡泡，新鲜，还新鲜咧。

我又望向退了潮的滩涂，大片的小片的碱蓬红的生机勃勃。听老辈的人们讲，饥饿的年代里，这东西救了很多人命哩。碱蓬喜盐碱，越是盐碱的地方，它们越发红的耀眼。

在这片广袤的退海之地上，还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苇蒲，尤其在秋冬季节，更为这片堪称荒凉的土地凭添一幅芦花飞雪的诗意美景。人们更会用苇蒲叶编草席、草鞋以及更多的编织工艺品。

我举着相机，拍过碱蓬，拍过滩涂间留下的蜿蜒至天边的水渠，拍过了迎风起舞的苇蒲。无意间，瞧见几只螃蟹横冲直撞地爬出视野，想是察觉到生人的气息，躲进洞了。等天再冷些，螃蟹下了架，人们便入不得水了，大海会恢复它的沉寂，静等来年。

我特意来此，是为寻找一幅“生活”，却收获到更多。这是海的馈赠，无论是赶海人，无论是发电风车，无论是自驾驰骋在防潮大堤上的城市人，还有一个我。

海风徐徐，潮起潮落，这片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赶着海岸线向东退去。它年轻，几近蛮荒，却蕴藏着无限的潜力。这生生不息的土地养育了仁爱而坚强的人们。数年后，一座大城将傲立于此，迎接太阳的升起。(作者单位：东营供电公司政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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