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扬琴声声响南岭

沿着黄河向北,汽车在弯曲但平坦的大堤上行驶,远远地看到了南岭子村的村牌。我们左拐下了大堤,古香古色的十里“老街长巷”尽收眼底。在村口,有一座二层戏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很有气势。走近几步,我们听到了扬琴伴奏的女腔《秦雪梅观花》。接下来,85岁的李树贞老人和79岁的杜风雷老人轮流登场。

那女腔的演唱者叫李秀茹,53岁,南岭子村村民。她是南岭子村老扬琴爱好者的典型代表。20世纪90年代,她的丈夫赵承友因教育改革走下讲台,她便和丈夫发挥特长,为举办婚礼的人家助兴。近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以前的那些闹心的事都随着岁月远去了,只留下高兴的事了,他们就乐呗,就唱呗!老两口一个操琴,一个演唱,和大家在一起表演。

南岭子村明洪武二年建村,由山西洪洞县迁此,位于高土岭子南侧,取名南岭子,后简称南岭。

春秋时期的“渠展之盐”,揭开了利津盐业发展的序幕。明清时期,利津盐业处于鼎盛时期,境内的永阜盐场为山东“八大盐场”之首。盐业的发展带动了利津县河运海运及商业经济文化的发展。据《利津县志》记载,章丘七百七,潍县八百八,不如利津一个东北角。足以说明利津在当时的显赫地位。那时的东北角,就是永阜盐场一带。

南岭子村就在永阜盐场的南端,是一些不良商贩走私盐与贩运海产品的必经之路。可见南岭子村的区域位置不一般。

很多年以前,李希娃到云南旅游,遇到一陌生老者,歇息时,他与老者攀谈起来。老者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山东人,老者又问,山东哪里?他回答:利津县。老者似乎很兴奋,问他,你知道你们那里有个李木店吗?他摇摇头。老者说,李木店是一个马车店,在你们那里的南岭子村。李希娃说,我就是南岭子人。老者看了他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李希娃旅游回来,问村里的知情人才知道,老辈里确实有一个叫李木的人,他在南岭子村开了一家马车店,就叫李木店。

那时的马车店,是生意人的驿站,也是有情人的乐园。

当时的南岭子,是富庶的,男人在盐场打工,女人在家里搓麻绳,小日子很红火。

这个村有逢年过节唱老扬琴的传统。据村里上了岁数的人讲,进了腊月,或三五搭档,或结帮成伙,就地拉摊演唱老扬琴的处处可见。刚开始时,在屋里唱,慢慢地,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盛不下,就拉上桌椅板凳,到外面唱。听戏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有的踩在杌子上,有的攀到树杈上,有的甚至爬到院墙上。他们新剧目层出不穷,老段子久唱不衰。像《王汉喜借年》《王定保借当》《王天宝下苏州》《小姑贤》《李二嫂改嫁》,村里人看上十遍八遍,也不厌倦。特别是妇女们,扬琴一响,腿都软了,恨不得一步跨回家,放下家什,就去听戏。难怪人们说,老扬琴戏是老婆橛子戏,小鼓一敲,坠琴一拉,就能把妇女们拴住,啥也干不了。过去,文化生活十分匮乏,南岭子村就是十里八村的“戏园子”,刮冷风,下小雪,男女老幼站在台下舍不得离去。

后来有人建议,可否过年的时候唱大戏,话一出口,一呼百应,就成了一直延续下来的正月里唱大戏的习俗。进入腊月,喜欢老扬琴的人,聚在一起,为年初三的演出做准备。

年初三,小鼓一响,老扬琴就开始唱起来,并且一直唱到正月十七才结束。当地有嫁出去的闺女年初三回娘家的风俗,但都是当日返回,没有时间听老扬琴。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就可以住下,听戏。这也是一直唱到正月十七的因由。

老扬琴的主要乐器有坠琴、扬琴、三弦、琵琶等,是一种说唱艺术。慢慢发展,成了现在的表演艺术。

刚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曲目有《王小赶脚》《光棍哭妻》《三打四劝》等。后来,剧目越来越多。

1960年,村民赵承泽的妻子因家境贫困,不幸去世,年仅28岁,撇下大的八岁,二的五岁,小的三岁。赵承泽痛不欲生。埋葬了妻子不久,他强忍着悲恸,唱道:“天上星斗朗朗稀,树木林中有高低,也有缺儿少着女,也有光棍子缺少一个妻。”接着唱道:“正月里来是新年,思想起贤妻泪涟涟……二月里来飚黑风,思想起贤妻泪盈盈……三月里来是清明,我也曾打纸上坟茔……四月里来数天长,哭天抹泪想孩他娘……五月里来熟麦子的天,思想起贤妻泪不干……六月里来入了伏,天长夜短日头毒……七月里来秋风凉,六月里忘了凉凉箱……八月里来正仲秋,思想起贤妻女娇流……九月里来九重阳,庄稼老儿换衣裳……十月里来雪花白,思想起贤妻女裙钗……”

他唱的是传统曲目《光棍哭妻》。一气下来,肝肠寸断。

此时此景,一轮明月,在乌云里穿梭,树上的鸟儿,不时凄切地叫上几声。

赵承泽如泣如诉的演唱,让听戏的男人们,流了泪,女人们哭出了声。

一晃经年。如今的南岭子村,是衣食无忧的南岭子村。

目前,镇上投资1200万元建起“老街长巷”暨“非遗文化传承一条街”项目。这个项目将老街保护和文化传承合二为一,依托盐窝镇厚重独特的历史文化底蕴,对“十里长巷”进行改造,以政府引导、吸引社会投资、村集体以房屋入股的运作模式,将老手工、老技艺、老作坊等非遗文化沿街落户,发扬传承传统技艺,打造老街文化品牌。

85岁的李树贞一语道出了全村人的心声。他说,我们南岭子村人,爱扬琴,唱扬琴,到了痴迷的程度,难怪人家说俺南岭子村的狗叫,都是扬琴腔。如今,我们赶上了好时代,我们要把美好的生活唱出来。随即,他即兴唱了一段由老文艺工作者王衍中创作的《家乡美》:“家乡美,家乡美/家乡美景惹人醉/万顷良田翻波浪/大棚果蔬更鲜美/姑娘跳起丰收舞/小伙歌声追彩云/扶贫政策惠万家/美好日子万年春。”

李树贞老人用老扬琴调唱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夜渐渐深了,悠扬的扬琴声,枕着黄河的涛声,传出去很远。此时的露珠,已经打湿了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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