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诗人与鸟鼠山

□何全文

鸟鼠山是黄河最大支流渭河的发源地,为《山海经》所载华夏名山之一,位于渭源城西南,属西秦岭北支。历史上,这里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边塞要地,亦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鸟鼠烟云足画图,灞陵风雪饶诗思。”历代诗家巨擘经过鸟鼠山后,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的诗章,给这方土地增添了浓郁的人文色彩。

北朝文学家庾信曾在关山探幽,鸟鼠怀古,留有《望渭水》诗一首。寓意清新,意境悠远,遥系故土,乡情脉脉。诗云:

树似新亭岸,沙如龙尾湾。

犹言吟溟浦,应有落帆归。

与庾信过从甚密的北周文人宇文逌创造性地提出“沉郁文章说”,主张文学除了服务社会功利,还应抒发人类深沉浓郁的情感,表达深刻的思想。其流传至今的唯一一首《至渭源诗》充分体现了这一思想理念,弥足珍贵。诗云:“渭源奔鸟鼠,轻澜起客亭。浅浅满涧响,荡荡竟川鸣。潘生称运石,冯子听波声。斜去临天半,横来对始平。合流应不杂,方知性本清。”诗中咏物言志,极具精神,以奔腾不羁而又清浊分明的渭水为描写对象,从眼前之景融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体认万事万物蕴含的哲理,抒发了诗人昂扬向上的情怀和洁身自好的崇高志向。

隋炀帝杨广文采出众。他曾自诩说,以文学选才,他应为天下第一人。在他不多的留诗中,有两篇是在渭源所做的咏渭篇章。隋炀帝于大业五年(609年)西巡河西,四月六日到渭源,休憩一天后,翌日摆驾鸟鼠山,在此围猎搜奇,赋诗唱和,接受诸国觐见。其《临渭源诗》云:“西征乃届此,山路亦悠悠。地干纪灵异,同穴吐洪流。滥觞何足拟,浮槎拟可待。惊涛鸣涧石,澄岸泻崖楼。滔滔下狄县,淼淼肆神州。长林啸白兽,云径想青牛。风归花叶散,日举烟雾收。直为求民隐,非穷辙迹游。”诗中歌咏鸟鼠山的灵异,渭水洪流,特别是当年陇坻诸水的浩渺广阔,汹涌壮观,及飞瀑泻崖的气势,也有对隐居鸟鼠山的青牛道士封衡向往钦慕之情的流露。炀帝于鸟鼠山饱游三日之后,又北上秦城岭,登览关山长城,吊发思古幽情,另赋《临渭源示从征群臣》则歌颂长城,推崇秦始皇,摹写军旅之盛状,其中有句云:北河秉武阶,千里卷长旌。秋昏塞外云,霞黯关山月。天子歌咏,君臣唱和,其中薛道衡之诗《奉和临渭源应诏》以禹功比况炀帝,描写渭水极有气势。诗云:“玄功复禹迹,至德去汤罗。玉关亭障远,金方水石多。八川兹一态,万里导长波。惊流注陆海,激浪象天河。鸾旗历岩谷,龙穴暂经过。西老陪游宴,南风起咏歌。庶品蒙仁泽,生灵穆太和。微臣惜暮景,愿驻鲁阳戈。”

唐代安史之乱后,朝政倾轧,民不聊生。杜甫弃官西行,一路到了秦州,留有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中第一首就提到渭源鸟鼠山。诗云:“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迟回度陇怯,浩荡及边愁。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西征问烽火,心折此淹留。”诗中以发源于陇县的鱼龙河和渭源县的鸟鼠山代指秦州的山水,足以可见鸟鼠山在诗圣心中的位置。

明代解缙才学冠绝当代,但孤傲耿直的个性和出众拔萃的才华引起了旧官僚的嫉恨和封建帝王的不满,洪武三十一年(1398),朱元璋驾崩后,解缙遭权臣诬陷被贬河州(今甘肃临夏),他从长安出发,溯渭水而上,路过鸟鼠山时,一吐胸中块垒,留《西行》诗一首:“八千里路客河湟,鸟鼠山头望故乡。欲问别来多少恨,黄河东去与天长。”诗人站在鸟鼠山头,感觉自己与故乡的距离是那样遥远,愤懑与惆怅填满胸中,仿佛滔滔向东的黄河和无边无际的苍穹一样。抒写内心之愤郁,痛快淋漓。

明代文坛领袖、“前七子”之一何景明曾与渭源有不解之缘。其父何信曾为渭源驿官,何景明年幼时随父在渭源生活了三年。23岁时,时任中书舍人的他奉皇命出使云南,途经渭源逗留期间,写有《陇右行送徐少参》一诗,其中有云:“落月孤城清渭源,寒云古碛黄河曲。十年此地曾游歌,别来风物今如何。竹花秋临鸟鼠穴,杨叶夕渡鱼龙波。回看万里风云色,少小趋庭泪沾臆。相送悲吟不尽情,关山陇坂高无极。”从诗中来看,作者对渭河发源地鸟鼠山情有独钟,摹物传神,栩栩如生。“关山”是洮渭分水岭,也是古代沿渭河到狄道、河湟的重要通道。作者与徐少参在关山下的渭源城分道扬镳,大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惜别滋味。

北宋元丰四年(1081),襄乐令张舜民跟从环庆帅高遵裕西征西夏,因为做了两首讽刺小诗,被贬到蛮烟瘴雨的郴州监酒税。途经鸟鼠山时,因感慨时乖命蹇,做《巩州首阳铺鸟鼠同穴》诗一首:“本是巢居物,那容鼠穴中。既言无牝牡,何用有雌雄。山节曾居蔡,长江网得鸿。谁能穷物理,目送渭波东。”诗人结合自己的一生,于鸟鼠相安为较,抒发感慨。在此诗中鸟鼠相安是真,自己与尔虞我诈之徒相安一朝也是真。可是鸟鼠相安无事,而自己却被小人诽谤,贬谪远行,对比的手法在这儿运用的十分自然。

明代嘉靖御史刘仑有《鸟鼠山》一首:“六月驱车塞外行,洮云渭水不胜情。晚来更上层楼望,羌笛一声山月明。”

诗意明白晓畅,诗人在洮渭分水岭鸟鼠山头,听羌笛悠悠,看明月朗朗,心旷神怡。嘉靖二十八年(1549)御史刘仑请复金牌、勘合之制,以便西蕃各部纳马给茶。三十年(1551)正月十九日,经兵部议,诏给“西番”诸部金牌、勘合。当时洮渭一带多为羌人,“羌笛一声山月明”,诗人奏请有成,诸蕃纳贡,明代社稷更加稳固,诗中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清代渭源孝廉方正出身县知事杨景熙有《鸟鼠山》诗云:

“名山矗立万千年,详注水经代代传。导渭探源来大禹,穷奇搜异有前贤。峰头烟锁当空月,洞口风生薄暮天。曾否穴中同鸟鼠,诗人多少费评盏。”另有《渭水东注》诗云:“闲眺城边渭水流,长虹一道卧桥头。源探鸟鼠关山月,窟隐蛟龙秦地秋。远岸斜阳光射雁,平沙激石浪惊鸥。一帆风顺达千里,东走西安轻荡舟。”前首诗刻于鼠山碑塔,后一首刻在渭源县城渭河公园内。无论是诗意还是笔法之高妙,这两首诗都堪称历代歌咏鸟鼠山诗作中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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