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纲目》载:“蕨,处处山中有之。”甘肃南部山中,于是亦多蕨。多蕨,自然也就多蕨菜,一如多槐树的地方就多可以食用的槐芽,一如多香椿树的地方就多可做香椿拌豆腐的香椿芽。蕨这种东西,“卷曲如小儿拳,长则尾开如凤尾,高三四尺,其茎嫩时采取,以灰汤煮,去滑,晒干做菜,味甘滑”,可谓山中奇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中国人采食蕨菜的历史十分久远。甘肃定西渭源县首阳山“有商逸民伯夷叔齐之墓”前,有这样一副对联:“满山白薇,味压珍馐鱼肉;两堆黄土,光高日月星辰。”“白薇”,就是白蕨菜,是蕨菜当中最为美味的一种。
于是采蕨者,也就是采薇。
一般文化人看到“采薇”二字,自然会想到《诗经·小雅·采薇》,其中名冠三百篇的佳句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采蕨也好,采薇也好,它们都应该是一种像《诗经》一样美好的人类劳动:天空里浮动着橙黄的阳光,大地上花香四散,春风过处,如梦似幻的五月之芬芳沁人肺腑。人们采薇来了。在涧水之旁,在岩石脚下,在灰绿的地衣掩映里,人们惊喜地看到薇菜的小小嫩芽像是婴儿的手臂一样伸出了大地——伸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我们采蕨的手,和蕨菜的手,就碰到了一起……
采薇归来,那也是十分踌躇满志的时刻,当采薇人回首往来的草径,那几乎与回看射雕处千里路云平一样地充满了一种人生的豪放之气。
采蕨做什么?
吃!
陆游说:“蕨芽珍嫩压春蔬”,二三月的蕨菜芽,确实大有一种唯我独鲜的味压春蔬的力量。《晋书》记载了张翰因想吃家乡的蕨菜而辞官归里的故事。这个故事,在现代人看来,堪称“惊世骇俗”。张翰时为洛阳官员,忽一日春风乍起,忽一时他想起了家乡的蕨菜——同时想到的还有莼菜之羹和鲈鱼之脍。于是他忽然就对人——其实是对自己——说:“人生贵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乎?我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去矣,采南山蕨,饮三江水也。”说到做到,他真的就辞官回乡去采蕨食薇去了。
有史以来,蕨菜恐怕再也没有如此显示过自己的力量。
小小蕨菜,力量何在?
蕨菜第一次显示自己的力量,是在周朝初年,地在定西渭源县的首阳山,事为伯夷叔齐兄弟二人之立誓“不食周粟”。
当年,这两个在现代人看来不可思议的难兄难弟,为了表示对周朝统治的抗议,离开了中原,沿渭河西上,来到了当时还没有归入西周版籍的戎羌之地——也就是今天渭源县的首阳山。
首阳山是渭源县的群山之首,主峰海拔2421米,因先照到阳光,故称首阳山。那里山势险峻,状若莲花,那里的山坡上早已若有所待地长满了蕨菜。
这兄弟二人既不愿意吃周朝的粮食,也不可能直接就去吃风屙屁,他们要活下去,他们吃什么?
他们于是采蕨菜而食之,并且比那些肉食者更为声名大振!
小小蕨菜,竟然可以让两个人名垂万世,蕨菜的力量可谓大矣。
《本草纲目》对蕨菜的药理功效是这样记载的:“甘清无毒,滑肠,化痰,去暴热,利水道,令人睡,补五脏不足。”蕨菜纵然好吃,或者说吃了也好,可是,天天吃蕨菜,却是一件苦事。鲁迅先生在他的《故事新编·采薇》中,这样描写当年伯夷他们吃蕨菜的情形:“他愈嚼,就愈皱眉,直着脖子咽了几咽,倒哇地一声吐出来了,诉苦似的看着叔齐道:‘苦…粗…\’”。
这苦,眼看是一直苦到了心里——他们把话说完,就作了《采薇歌》一首: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将安适归矣?
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苦中作歌的人其实是难活的。不食周粟的人也是难活的。他们终于饿死在了首阳山!首阳山,丰富且巍峨的首阳山,从来没有饿死过一只兔子或者山鸡,却饿死了两位孤竹国的王子!
蕨菜的力量哪里去了?
多少年后,在首阳山上采摘蕨菜的渭源县妇女,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两个大活人,两个王子,会做出那样不食周粟的异常举动。
他们是不是不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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