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若有闲请来吃茶

□叶梓

读郑燮的墨迹《竹枝词》，仿佛看到一个大胆率真的姑娘，倚在柴门口大声说话。她一口的方言土语，又在说什么呢？

她说：郎若有闲，请来吃茶。

这真是一个春情萌动的少女，在紫荆粲粉、月色朗照的夜晚，从茶香四溢的茅屋里跑出来，对着满天的星辰自言自语了。我不知道她心中的郎君身在何方，但真的想去湓江，想与这样一位姑娘在月色澄明的夜晚里邂逅。

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板桥，江苏兴化人。他的诗、书、画皆佳，人称“郑三绝”。他有一卷《诗词十五首墨迹》，有两首写到茶，其中的一首《竹枝词》云：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屋盖，门前一束紫荆茶。

据元代陶宗仪《辍耕录》卷四《奇遇》所记，这首《竹枝词》的作者应是元代揭傒斯。其实，有时候读古诗词，不必问英雄出处的，所以，我无心关切这个，反正是古人写的，今天那些自以为是的口语诗人是写不出如此绝美的口语诗的。

——这简直就是一份以茶为媒的求爱信！

其实，自古以来，茶，一直就与姻缘相连，甚至，茶宛似媒人，在郑板桥的墨迹里，就能感到一杯清茶简直就是一支送出手的玫瑰了。唐宋以降，饮茶之风大兴，茶也真正深入民间，成为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饮品，自然也进入了人们的婚姻生活当中，渐渐形成以茶为媒的风俗。明代许次经在《茶疏考本》对此的考证是“茶不移本，植必子生”，其意是说，茶树只能从种子萌芽成株，不能移植，否则会枯死，因此，茶在人心里是一种至性不移的象征，故而成为婚俗的一部分。现在的江浙一带，相亲时曰下茶，定亲时曰定茶，闹洞房时曰合茶，是为三茶，它是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等六礼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当然，茶之于婚俗，因地域、民族而不同，若把各地的茶俗搜集起来，也是一部有意思的书。在我的老家甘肃，尽管只有陇南产茶，但一门姻亲始终是离不开茶的，初次见面要送茶，结婚迎娶还要送茶。那么，湓江一带的茶风俗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湓江，亦称湓浦，今名龙开河，源出江西瑞昌西南青山，东流经县南至九江市西，北入长江。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就有“住近湓江地低湿”。想必，这一带的春天，茶园滴翠，碧色万顷。而这位大胆的女子主动邀请，也真是奔放。

郑板桥的书法，以草书中竖长撇法运笔，体貌疏朗，把隶体的笔行运用到行楷中，自称“六分半书”，有乱石铺街之感。现藏于扬州博物馆的这幅作品，从“板桥居士郑燮书于潍县”的落款可以看出，当为他任职于潍县时所书。整幅书法均为六分半书的“乱石铺街体”，左右挥洒，从容自如。设若这样的书法郑板桥写得小气，会多么索然无趣。偏偏，他写得奔放热情、挥洒自如，暗合了诗中女子的一片热烈情愫。

莫非，郑板桥是一个懂女子的人？

我这样胡猜乱想，只能是以我之腹度郑板桥之心，罪过罪过。不过，2011年的夏天，我踏访甘肃古城堡时途经书画之乡的通渭小县，有幸结识书法家刘小农，求其墨宝，我就让他写了这首《竹枝词》。这位书画之乡的年轻书法家同样写得气势磅礴，像是一场风头正猛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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