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乐定西人

□周德强

黄土的厚重,草木的顽强,雨水的稀贵,阳光的充盈,真金不怕火炼的质朴,构成定西人的五行。

苦是定西人的本色,乐是定西人的主基调。

领导苦抓,部门苦帮,群众苦干,是定西人一以贯之的三苦精神。

定西人,用苦水熨洗脾胃,用苦荞塑造风骨,用苦豆调和五味,用苦菜清心明目,用苦茶缓解疲劳。“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是持家立身的根本。祖祖辈辈靠天吃饭,世世代代在土旮旯里刨弄食粮,把土地当作衣食父母。定西人以艰苦为本,以勤劳为荣。定西人眼中的佼佼者,是把式(行家里手)、匠人(能工巧匠)、大师傅(厨师),是无数艰苦创业、勇挑重担的平凡劳动者。

干旱少雨是定西的特色,定西人具有耐旱作物的坚韧和顽强。靠天吃饭,顺天应人。四季劳作,有时颗粒无收,依旧耕耘,依旧播种。依旧修复贫瘠的土地,依旧播撒丰收的希望。肩膀担得起日月,胸襟容得下灾难。脚踩黄帝的足迹,黄土地里流血流汗。

浆水淘洗衷肠,消解千年的辛酸。葱韭蒜聚合天下的辛辣,一撮咸菜激发战天斗地的能量。五味调和五谷杂粮,胡麻油流淌在血液里,风雨阴晴心底充满阳光。

高原的紫外线杀菌消毒,洋芋人畜共享,无情岁月情义无疆。山杏畅通呼吸,不怕西北风挟裹风霜。丰收的果实来之不易,送给远亲近邻一起分享。

定西人用勤劳简朴丰衣足食,家用的开销精打细算。每逢祭祀大典、节日庆贺、红白大事、亲朋来往,绝不含糊,慷慨大方。

丰盛的祭品,庄重的鼓乐,虔诚的礼仪,都尊崇文明,契合传统。节日根据二十四节气的特点,赋予深刻的含义。皆大欢喜的同时,自然的精髓和天理人伦的秩序渗透其中。定西人做人做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良心。从小孩出生时的洗礼,到过满月、过周岁时的抓阄,再到每年过生日的一丝不苟,庆贺老人寿辰的礼仪周详,直至养老送终的倾其家产。环环相扣,善始善终。

风调雨顺的岁月,五谷丰登的日子,定西人滋滋润润生活。

定西人食不厌细,脍不厌精。面食、米食、油食、肉食、菜食,变换花样精细制作。上品必须是自产自养的,自己亲手制作的。

一碗面,可以做成各种形状。长的、短的,宽的、粗的、细的,厚的、薄的,菱形的、雀舌状的。要做得筋道,细心、耐心、慧心三者缺一不可。和面时水分的比例与温度,揉面时力度和时间的把握,擀面时的手感和节奏,切面前的适度风晾,切面的功夫技巧,都要日积月累,匠心独运。面条准备就绪后,下面时恰到好处的火候必不可少。再配之以清香的浆水、形色香味质俱佳的臊子和菜肴、鲜艳而略带焦味的油泼辣子、清亮而微带细丝的蒜泥。再加上能容纳百味的好胃口,还有洁净的器具。饕餮的乐趣,在唏嘘有声和大汗淋漓中发挥到极致。

馍馍品种繁多,味道各异。摊饼细嫩,蒸馍馍绵软,倒罐罐滋润,油馍馍酥香,麻腐角余味悠长,油饼油而不腻,麻花脆而不硬。

至于杂粮面,更能显示家庭主妇的聪明才智和娴熟手艺。禾茬面、懒疙瘩、搅团、馓饭、削片等,不只是名称上的区别。面和水的比例,操作时的节奏,添一把火或碱,一把火的火力的分配,都是祖传秘诀和个人心智的积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肉食是给自家准备的,更是给客人准备的。自产、自养、自做、自自然然的调料是第一道关。循序渐进的礼仪是第二道关。先上一小碗粉汤,给客人压压饿气。然后继之以热情似火、丰盛如杂货铺子的农家锅子。接着是货真价实的农家小炒。第三道关才是酒席。无酒不成礼仪,推杯换盏中,主人殷勤,客人谦让。斯斯文文开始,酣畅淋漓中步入高潮,走走送送中结束。

丰收年搭台唱大戏,是重中之重。各家各户出资出力,或邀请西北名角,或邀请地方名角,或自我登场,短则三天,长则五天,昼夜相继,神人同乐。

社火是敬奉土地爷的,土地爷还有众多的远亲近邻。想象的世界里,签署一块块神牌,人间的灯火和天上的神灯通明一体。秧歌队伍里,长袍广袖的神仙和衣裤厚实的凡人融为一体,龙腾虎跃,鼓乐齐鸣,其乐陶陶。

天地君亲师,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定西人尊师重教。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宁可勒紧裤腰带节省一日三餐,也要发愤读书,攀上登天的阶梯。定西人深信,医愚医苦的最好出路,是用知识改变命运。

久旱逢甘霖,享受劳动的乐趣。品味精细,享受丰收的乐趣。为人民谋幸福,享受天下为公的乐趣。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享受教书育人的乐趣。金榜题名,享受读书的乐趣。崇尚礼乐,享受和谐的乐趣。尊老爱幼,享受天伦的乐趣。亲朋往来,享受交友的乐趣。天地人同甘共苦,享受天人合一的乐趣。敬畏自然,敬畏生命,定西人就是这样实实在在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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