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她撇下了自己深爱的家、深爱的儿女,毅然决然的迈开小脚,蹒跚而去,走向那遥远的天国……
1932年,我的母亲出生在陇西县高塄乡一个名叫牛蹄湾的小山村。她所在的那个高姓人家,一直以来,由于人丁兴旺,在当地也算大户人家了,但到了外爷这一房,生下的三个孩子却都是清一色的女娃,在那个年代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人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因此外爷和外奶奶在那个家族里和社会上也就缺少了应有的尊严和“脸面”。
母亲是家里的长女,在她14岁时,外爷一病不起,带着遗憾和不安,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外奶和三个女儿相依为命,难肠度日。长到16岁,外奶奶为了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就早早的将母亲出嫁到了高塄上街的何家,在先后生下大哥、大姐、二姐、三姐后,于1970年的农历7月13日,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母亲已是不惑之年,由于是“老生胎”,加上还是个男娃,从一生下来,母亲就对我倾注了“不同于”哥哥姐姐们的爱。在我的脑海里,至今依稀还闪现出一个光腚小子在母亲的怀抱里,或偎依、或哭闹、或吸吮的影子。由于母亲的娇宠和“偏心眼”,我在家里日益变得“霸道”起来,今天不是和二姐打架,明天就是和三姐打架,而且每次都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当两个姐姐向母亲告状时,母亲总是一句“你们没看见他还小嘛”。
虽然那个时候生活逐渐有所好转,但仅仅是能够勉强吃饱,主要还要靠救济,我记得那时候的主粮主要是薯干、白包谷等做成的面粉,还有“二面”——就是小麦加工后带有麸皮的面粉,由于面粉磨得太细了怕把娃娃们的嘴惯坏,所以每次磨面也仅仅是留极少一部分白面,用于招待亲朋,绝大部分都磨成了“二面”。最常吃的就是粮管所打来的白包谷面做的一锅面,由于面粉太粗,擀不薄,只能切成方块敦敦,吃在嘴里总是嚼不动,下咽起来忒吃力——当然这只是我的感受。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吃饭的样子倒好像是一脸的幸福,有时候偶尔吃上一顿包谷面做的“钢丝面”,那才叫真正的享受呢!细想起来,我是家里从小到大唯一没有挨饿的一个,无论如何也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小时候,最渴盼的,莫过于“岁儿”(我们老家对小孩生日的特称)了,每到“岁儿”,无论多么忙,日子过得多么艰难,母亲都要为我特意做一顿好吃的,比方说弄一碗炒鸡蛋,擀一顿臊子面,或者煎几个香喷喷的油饼。还有就是她在收割麦子的时候,让我跟在屁股后面拾麦穗,条件是到“岁儿”了就用我拾来的麦穗给我烙“麦扇儿”,有了这样的“口愿”,想着诱人的“麦扇儿”,掉落在满地的麦穗,一阵子就被我收拾的一干二净了。有一次到了我的生日,由于正在龙口夺食,母亲实在没有时间给我兑现诺言,我一气之下,就赌气拿了面盆,到面缸里弄了一点面,准备自己动手做“好吃的”,结果把面弄在了满案子,母亲无可奈何,只好丢下地里的活,把面揉成团后放在灶膛里烧熟,给我解馋,还了自己的口愿后,我才算罢了休。即便如此,母亲还是落不了我的好,对母亲的顶撞随着我翅膀的逐渐变硬而变得频繁起来。那是十四五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干一些农活了,犁地、铺粪;割麦、担田;铡草、放骡子。家里的那头骡子由我来经营,从庄外的崖上,铲上一担干土,倒在骡子尿湿的地方,看着它吃饱喝足后,长长的伸个懒腰,然后舒坦的卧倒在上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也就在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让我愧疚终身的事。一次我和几个姐姐用架子车往场里拉麦子,母亲帮我们把麦子装好后就在地里等着,远远地看着我们,乡间的小道,途经一段小坡,由于装的过多,实在上不去就退了下来,挣得满头大汗几次才总算冲了上去。回来后母亲嗔怪说:我让你们少装一点,就是不听嘛。我脱口而出:妈妈,难道你在故意看我们的笑话吗?我记得母亲当时就哭了,“我的瓜娃,你怎么能对妈这么说话啊!我是怕把你们挣坏了,着急得不得了,还怎么能看你们的笑话啊!”多少年来,回想起自己的年少轻狂和母亲伤心的眼泪,心情就变得沉闷,曾经针一样扎向母亲的语言,如今却让我的心里隐隐发痛。
二十岁那年,我参加了工作,到邻近的一个乡镇信用社上班,从此开始走出家门,走上了社会。那时候大哥早已成家立业,另立门户,加上几个姐姐陆续出嫁,家里就只剩下了父亲和母亲。由于平时热闹惯了,现在一下子清静下来,巨大的失落和心理上的寂寞,使原本开朗乐观的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很多的异常——有时候显得焦躁不安,有时候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当时,母亲已经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半生的辛勤劳作使她的身体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而现在,随着儿女们像羽翼渐丰的小鸟,扑棱扑棱的一个个都远走高飞,随着自己的“老生胎”也远离了的自己的视线,强烈的孤独感,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突然间就降临在了那间曾经贫穷而又热闹非凡的院落,降临在了两位花甲老人的心头。几年工夫,母亲的精神就彻底变得异常,痴痴癫癫的在满村子乱转,父亲为了将母亲控制在家里,就把大门给反锁了,结果母亲越发的烦躁和狂乱,不知什么时候就从那么高的院墙翻墙而过,到马路上游荡去了。当地卫生院的大夫说是神经官能症,但吃了不知多少包括镇静之类的药品也没起什么效果。啥方子都想到了,啥身子都出过了,但母亲的病却总是不见明显的好转,到后来也就只好顺其自然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母亲的病倒显得轻了,究其原因,可能是母亲有病后,我们子女们回家的频率多了,心不急了,病自然就轻了。而直到我娶了媳妇、儿子出生以后,母亲的病才真正明显的好了起来。
母亲的心病好了,身体却日渐羸弱,失去了劳动能力,但还可以四处走动。2001年,随着我和妻子先后都进了城,家里又剩成了两位老人,好在有大哥在,虽然分开过,所幸和父母住的地方相距不远,也能够照顾上,父母的一日三餐就有了着落,我也减少了很多操心。每个礼拜,只要没有太重要的事情,我就回家看望父亲和母亲。人老了嘴馋,每次回家,除了买上足够吃四五天的馒头锅盔和生面条,还必须给母亲买上些解馋的好吃的,比如葡萄、橘子、香蕉等水果,另外在买些荞粉、酿皮、醪糟等。回到家里做上顿热乎乎的臊子面,吃完罢了和父母东拉西扯的聊上两句,无非是谁家盖新房了,谁家的老人过世了,谁家又接新车了。我家在公路边上,每次离开家门,父亲和母亲必须要把我送出家门,然后返身又伏在院墙上,看着我开车远去,临走前母亲总是忘不了问上一句:“中元,你啥时再来看我啊?”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妈,我过两三天就来看你,最迟礼拜天就来了。”母亲不放心,还要说上一句:“我等着呢!”每次远远的看着日渐衰老的两位老人伏在院墙上满含期盼的身影,无名的酸楚就不由自主的浸遍心窝。
到了2010年的秋天,年逾八旬的老母亲由于腿脚不灵便,在老宅子里走动的时候接连摔了两跤,最后一次相当严重,满脸是血,眼睛肿得睁不开,整个脸都变得青黑,在炕上睡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的好了起来。当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赶到家里看着母亲摔伤的模样,我流泪了,从那一刻起,我强烈意识到,父母身边必须要有一个贴身照顾的人了,否则再有什么闪失,后悔就来不及了。我和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在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日,终于将爸妈接进了城,并特意将我二姐请来留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至此,我的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暂时落到了实处。
父母住在城里,照顾和问候也就方便多了,他们住的房子原本就和我上班的地方很近,每天下班,到父母的住处转上一圈,我也就感觉踏实了,有时候出差在外七八天的也是常有的事,自己倒是我所谓,但一走进父母的房门,母亲一看到我的出现,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来了精神,孩子似的眼神里充满了喜悦,总要唠叨“中元你这几天哪里去儿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呢!”
一段时期里,母亲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早上,经常看起来恍恍惚惚、语无伦次,痴痴傻傻的模样,但一到下午,就立马变得神清气爽,说话也整整齐齐了,连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每到这个时候,和母亲唠叨唠叨,可是件很难得的事,听她说些我小时候的事,家里以前度过的艰难日子,那种幸福的感觉真是刻骨铭心!
2012年农历5月21日,母亲在房间里走动的时候,突然跌坐在地上,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卧床期间,家人轮流守候在身边,精心照料,各自不同程度的都尽了自己的一份心,让母亲在人生的终点,没有走得过于寂寞、孤单和艰难!
农历6月21日,在卧床半个月之后,母亲安详的闭上了双眼。这一天,距离她老人家的81岁生日刚好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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