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我们的“文学丛林”

□陈新民

洮河,哺育了马家窑文化、寺洼文化、辛店文化。千百年来,从洮河边走过的临洮籍文学家,有雍焯、张万纪、潘光祖、张晋、张谦、吴镇、王维新、吴简默、魏椿；有黄文忠、张作谋；有李满天、杨文林……代代先贤接力耕耘,为文学新林准备了沃土。

甘肃的文化版图上,临洮历来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地方与地方的竞争,核心永远是文化,而文化的优势,取决于教育。

从1937年10月起,著名史学家、地理学家顾颉刚,先后五次来临洮考察。他在《西北考察日记中》写道“临洮学校数量之多为甘肃之最。”即使在艰苦卓绝的岁月,临洮办学兴教也不曾止步。大西北多数县没有中学时,临洮却有包括农校、工校、女子师范学校在内的“中上七校”。至1940年,临洮籍的大学专科毕业生有141人(其中考入北大、清华的7人),居全省第一。考入军政、宪政学校的23名,居全省第三,还有9名学子出国留学。

1949年之前,从临洮招干、参军的中等学校师生、社会知识青年1580人。其中,随军进新疆的1250人,数量之多,为全国第一。临洮学子,对边疆建设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赵世杰先生收集整理的《阿凡提故事》,丰富了中国民间文学的宝库,成为文学史不可或缺的一章。

今日的临洮,依然是甘肃省的高考大县,但是,高考大县不等于教育大县,不等于文化大县。

把握现实,还要警惕高度物质化的负效应。物欲横流,已经把文学的高贵与尊严,挤到与社会生活很不相称的境地。这种异化现象,与数字的指标无关,海量出版物并不意味着文化的真正繁荣。再则,时人阅读碎片化、浮浅化的态势,偏好柔靡、琐碎、低俗的倾向,以及由此造成的大面积精神缺钙,必须引起全社会重视,作家更应有足够警觉。

这本临洮文学作品选(1949——2019),像洮河边生发的一片文学丛林,摇曳着蓬勃生机,给甘肃文苑带来绿意。

上世纪50、60年代,李满天,杨文林等老一辈临洮籍作家,跟进主流意识形态,顺应革命文学潮流,在与时代的融合碰撞中,激发出创造活力。他们记录新生活,感悟新时代,歌颂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走的是当时通行的,用文学典型代表时代风貌的路数。作品具有鲜明的主旋律特色,体现着高、大、上风格。李满天成为全国有影响的作家,与他的丰厚学养、革命经历、生活积累,以及他对新旧社会的纵深比较、观察思考分不开。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美。向前辈致以敬意之后,我们应把目光转向新时期的临洮文学。

不同于老一辈倾心文以载道,抒发时代强音。新时期临洮作家更关注人本,钟情小民心声。阅读书稿,我仿佛摆脱了都市的混凝土“森林”,走近洮河边沐浴乡情,走近文学丛林倾听乡音。吴连芳、赵怀侠、赵举民、石福生、牟雪菊等的小说,塑造的一些艺术形象,像迎面走来的邻家父老、隔壁姐妹,带来热炕的温暖,带来艾叶的青涩,带来“花儿”的响亮。作品以当下感、现场感以及细节的质感,引人融进当下的生活,相遇似曾相识的你、我、他。

吸引我的散文诗歌,首先还是带有乡音的那些文字。比如,于进和张国齐笔下的船磨,祁应彪与王开元笔下的“花儿”,曹剑南与陈惠芬笔下的马家窑；亦或其他作家笔下的小桥流水、铁板铜琶,它们超越浮躁喧嚣,还原生活真相。字里行间,我感受最深的,是生命体验的脉动,是文化自觉的韵律。

这次从北京回来,和省作协同仁小聚。谈到即将出版的选集,除了前面提到的几位小说作者,有人还说起走进甘肃读者集体记忆的诗人,如吴辰旭、阿信、刘晋寿、蒲永天；散文作者曹敦、乔举平、陈维山、吴保刚、张立新……

随着“选集”出版发行,这个阵容能不能扩充?我拭目以待。

目前,我们的“文学丛林”长势喜人,但它距离林涛盈耳、绿浪悦目的境地尚远。当今临洮作家的创作优势,在于立足家乡、吟诵田园。从这个平台上,能不能更上一层楼,拓展格局,放飞灵感?我们必须深入思考,如何对纷纭复杂的现实深度开掘,寻找生活洪流下的意义、精神、价值。我们必须开放眼界,在更广阔的意义上追求诗意表现,从而激活读者的审美感。惟有如此,才能广泛地、持久地拥有读者。话说回来,即便写一方水土一方人,传达出的共性东西越多,文学价值就越高。文学是对人本质的自觉认识,共性的审美价值,在于表现人的本质。

文学是人学。作家对人性、人情、人道的观照越是深入,情感积累和文化积累就越丰厚,文字创造性能量就越大。情感和文化积累,决定作家的格局,决定作品的容积与气象。这方面,比起外面的文学高地,我们的“文学丛林”涵养不足,影响到整体景观。没有“人一之,我十之”的耕耘,哪有郁郁葱葱的回报?伟大的文学并非高不可攀,她属于踏踏实实的追求者。追求的进程,正是深化生命体验的过程。于此,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负重行进,难免要经受种种熬煎,甚至痛苦。为了追求诗与远方,痛苦也是一种深刻的快乐!

在商品经济比较活跃,能人致富机会相对多的临洮,有这么一批甘受清贫、耐得寂寞、向往诗意地栖居的“丛林”守望者,难得!

看他们奋进姿态艰难步履,就有理由相信“丛林”根深叶茂、异彩纷呈的未来,有理由期望林中长起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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