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道珍重,谁料竟成永诀。
3
元祐五年,李公麟作《阳关图》。此画是京兆安汾叟赴辟临洮幕府之前,李公麟作画以赠,好友张舜民题诗一首。李公麟此画“自写阳关万里情,笔墨清轻意潇洒。”“稚子牵衣老人哭,道上行客皆酸辛。唯有溪边钓鱼叟,寂寂投竿如不闻。”后人评论此画,以别离惨恨为人之常情。画中,溪边一老叟独自垂钓,坐忘心斋,流民络绎,哀乐无关己事。桥畔有两个挑柴的樵夫,画面上渔、樵,自有深意。张舜民咏道:
已卜贸田箕岭下,更看筑室颖水隈,凭君传语王摩诘,画个陶潜归去来。
此画有林下之韵,枕流栖钓,涧饮林泉,古贤箕颖,尽在画外。苏辙也有诗云:
百年摩诘阳关语,三叠嘉荣意外声。谁遣伯时开缟素,萧条边思坐中生。西山阳关万里行,弯弓走马自忘生。不堪未别一杯酒,长听佳人泣渭城。
今人所传李公麟曾邀苏氏兄弟来龙眠山,不可信。李公麟于元丰三年即公元1100年因患风湿病退休归里。《宋史·李公麟传》记载:
既归老,肆意于龙眠山岩壑间。雅善画,自作山庄图,为世宝传。
李公麟退休的当年,苏辙授濠州团练副使,还只能在岳州居住;苏轼授舒州团练副使,只能在永州居住。
那年徽宗刚刚即位,皇子出生,皇帝大赦天下待罪之臣,苏氏兄弟幸蒙皇帝“解网恤辜”:
哀士大夫(主要是指苏轼、苏辙、黄庭坚这班元祐老臣)失职者众。虽稍收敛,未厌朕心,国有大庆,赍及万方。
于是,皇帝怜惜苏轼这班人受先帝恩眷,参与政事多年,而今已“坐废累年”了,姑且给个团练副使的差使吧,但要隔地千里而居,兄弟二人实际得了个个闲散的官秩。
黄庭坚来龙眠山是极有可能的。哲宗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冬,黄庭坚听说自己改任朝奉郎,知舒州。果然,第二年春,徽宗即位,改元建中靖国元年,黄庭坚任职舒州。舒州府治在今潜山,距李公麟故里龙眠山仅百里,而此时李公麟致仕已回乡。李公麟致仕归龙眠的第二年,黄庭坚在舒州任上,苏轼谢世。今传黄庭坚的绝句“诸山何处是龙眠”,是否作于此时?《山谷诗集》未收入,此诗真伪不可考。有史料说李公麟作《龙眠山庄图》在元祐四年前后,似又不可信。
苏辙《题李伯时山庄图二十首》诗,前有叙:“子瞻既为之记,又嘱辙赋小诗,凡二十章。”其兄苏轼《书李伯时山庄图后》题:
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
说苏辙于元祐四年题山庄图二十首,苏轼的题应早于元祐四年,《山庄图》应更早于苏轼题跋。苏轼说李公麟在山中,所指何时?如果说是在元祐四年或更早,李公麟那时正在京城,《宣和画谱》说他“仕宦居京师十年,不游权贵门,得休沐、遇佳时,则载酒出城,拉同志二三人,访名园林荫,坐石临水,倏然终日。”哪有闲暇在龙眠故里筑山庄而游林泉?而元祐名士们因新旧党争,置身罗网,星散四方,似更无机缘来龙眠山雅集呢?
据此臆断,则李公麟的《龙眠山庄图》当作于“居京师十年”之间。少时记忆,老来林下之志,搜尽胸中奇峰以为稿,朝夕研摩,实乃他心中之龙眠山也。
公元1101年,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苏轼死于真州,终年63岁。此时李公麟已在龙眠山中。
公元1105年徽宗崇宁四年九月,黄庭坚卒于宜州,终年61岁
公元1112年,徽宗政和二年,苏辙以中大夫转大中大夫致仕还乡,十月,死于颖州。终年74岁。
公元1106年,徽宗崇宁五年,李公麟卒于故里桐城。
元祐文坛艺苑,一个时代的繁荣就此终结。
2
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还朝,苏轼为首的这一班文人们心情也舒畅了,元祐诸臣开始关心时政。自上一年冬天至今夏四月,大旱,海内受灾者广。苏辙就上了一道折子,称“旱势未止,夏麦失望。”这道折子将天灾与人心连到了一起,乞求朝廷明降诏书,允许百官面奏公事:
“上以尽群情之异同,下以阅人才之贤否。”甚至说,“人心不壅,天道必从。”
朝廷好像不太理会苏氏兄弟这样的文官谏言。那么朝廷的事,自有人担着,文士们还是去林下岩边,以诗文酬唱,书画流连。
元祐二年的某日,驸马都尉王诜,招苏轼兄弟、黄庭坚、李公麟、秦观、张耒、米芾、蔡襄以及僧人圆通、道士陈碧虚共十六人畅饮于他家的西园中。这一次可不是饮酒赋诗。王诜是英宗的女婿,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据说他家的宝绘楼藏有历代法帖名画,他画的《烟江叠嶂图》被苏轼誉为“得破墨三昧”。《宣和画谱》这样评价他的:
写烟江远壑,柳溪渔浦,晴岚绝涧,寒林幽谷,桃溪苇村,皆词人墨卿难状其景,落笔思致,有古人超轶处。
重要的是这次驸马王诜请来了龙眠李公麟。他请李公麟把这一次参加雅集的文士们画在一轴长卷上,留与后人品鉴。
李公麟善画,画山水,画名马,画人物,名噪天下。他的每一帧传世之作,都给后人存留一份独与天地往来的文人风骨。画成,人物各在,分别状貌,山水木石,鲜活有生命。
晋唐以降,历代名家翰墨不计其数,而存世的不过九牛一毛。李公麟山水、名马、人物究竟画了多少,问他自己,恐怕也记不清了,存世的也不少。只是“西园”这幅雅集画不见流传,殊为遗憾。幸亏有米芾。米芾事后为此画写了一篇《西园雅集图记》,记下了当时的情境:
李伯时效唐小李将军为著色泉石云雾、草木花竹,皆绝妙动人。而人物秀发,各肖其形,自有林下风味,无一点尘埃气,不为凡笔也。
以下记各位名士的衣冠容止,分别状貌,风神萧散,笔端各有造化:
戴乌帽,穿黄道服,捉笔而书者,东坡先生也;坐于石盘傍,道帽紫衣,右手倚石,左手执卷而观书者,苏辙。团巾茧衣,手秉蕉,而熟观者,为黄庭坚。唐巾深衣,昂首而题石者,为米芾。幅巾青衣,据方几而凝伫者,为蔡襄。幅巾青衣,袖手侧听者,为秦观。仙桃巾紫裘而坐观者,为驸马诜。幅巾野褐,据横卷画《渊明归去来》者,为李公麟……
米芾笔下景物,墨匣、琴剑、香几,古色古香:
孤松盘郁,上有凌霄缠络,红绿相间。下有大石案,陈设古器瑶琴,芭蕉围绕。童子捧古砚而立,又有女奴云鬟翠饰侍立。
他写道:“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最后又有一番议论:
自东坡而下,凡有十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辩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毫绝俗之资,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后之揽者,不独图画之可观,亦足仿佛其人耳。
关键是最后一句“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哉”的感叹。其实退与不退,由不得自己。苏轼与黄庭坚一生浮沉通达,都是时势在跟他们兜圈子,开玩笑。譬如元祐九年,五十岁的黄庭坚任职宣州、鄂州,七月与苏轼相遇于鄱阳湖。时黄庭坚被任命为管勾,办理亳州明道宫,并责令于开封府境内居住,以便听候国史院对《神宗实录》的对证查问。苏轼以“讥刺先朝”的罪名被贬往英州,时势安排这两位文坛巨星,不期而遇于荒江远水。同处逆境,感慨平生,短暂的晤面,最后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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