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观察 H7N9禽流感后遗症

露天经营的活禽点。本报首席记者 崔亚明 摄

进入5月以来，中国H7N9禽流感新发现感染人数逐渐下降，首例病毒感染者发现地上海已连续20天没有新发病例，防控转入常态化管理。

在兰州，随着H7N9禽流感疫情恐慌情绪消散，前期下跌的禽蛋类商品销量与价格亦开始同步回暖。

在家禽养殖业的源头，亡羊补牢式的善后仍然受困于养殖户的单打独斗，而销售环节上简易宰杀的模式依然周而复始。

A  H7N9时间线

2月19日，第一例H7N9病例在上海发现，一名87岁的男性。

孔新平一家三口和其外地工作的弟弟这次都要回武威老家过年，父母很高兴，把家里养的五只鸡宰杀了四只，只留了一只打鸣的公鸡。婆婆知道儿媳妇爱吃鸡爪子，腊月二十七还专门去市场买了10斤，自己在家里卤制。看到电视新闻报道H7N9的时候，孔新平和妻子正吃着卤鸡爪子，两人并未因此丢掉手里的美味。

2月27日，第二例H7N9病例被确诊，一名27岁的男性。此刻，孔新平已经回到了兰州，在朋友们的饭局上，鸡肉等禽类食品依然是饭桌上的常见菜品。饭局间，居然没有人谈起和H7N9有关的话题。

一直到3月4日，上海第一例人感染禽流感病毒患者死亡。3月10日，第二名患者死亡。3月31日，国家卫计委公布了3月初上海两例禽流感感染致死病例。4月1日，这种已经导致两人死亡、一人病危的病毒开始被广泛报道。世界卫生组织表示没有证据表明H7N9病毒可以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但是高致死率让孔新平隐隐有点担忧，他开始拒绝食用一切和禽蛋有关的食品。

4月3日，中国疾控中心已研制出针对新病毒H7N9的检测试剂盒，同时相应调整不明原因肺炎的监测方案和病毒检测、筛查程序。此后数日，浙江、江苏、安徽等地相继出现人感染禽流感病毒病例。

4月3日，甘肃省卫生厅发出《关于加强人感染H7N9禽流感防控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级卫生行政部门从即日起，进一步加强监测力度，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流感样病例和发热病例的监测工作。对可疑发热肺炎或发热咳嗽病例要保持高度警惕，防止疫情的扩散和蔓延。

5月30日，兰州市永昌路南段一家烧鸡店老板回忆起4月初的情形仍记忆犹新。“销量突然就下降了一大半”，虽然之前也有思想准备，但销量减少速度之快还是让他始料不及。据媒体报道，当时兰州多家餐饮企业受H7N9禽流感疫情影响，不仅活禽市场鲜有人问津，就连以往较受欢迎的药膳鸡、烤鸡、烤鸭、炖乳鸽等成品菜也倍遭冷落。

孔新平觉得H7N9似乎离自己并不遥远。考虑到兰州人群密集，流动人口众多，孔新平准备把自己还不到两岁的儿子送到武威老家暂时寄养。但妻子持反对意见：老家还养着鸡呢，新闻报道里出现的病例有不少都有禽类接触史。4月3日当晚，孔新平打电话到老家，电话那头的父亲提出把最后一只鸡杀了，让孙子回老家。妻子不再反对，4月6日孔新平一早就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4月9日，南京城管发出通告，4月9日24时前，南京市区范围内（涉农除外）居民须自行处理饲养的家禽家畜，不少居民“挥泪斩鸡”。 4月14日，全国新确诊11例H7N9禽流感病例，为历日来最高。新增的病例来自于浙江、河南、江苏、上海。同日中午12时，北京首例禽流感确诊患者正式转到普通病房。

兰州东方红广场鸽子4月18日起入笼，喂食点暂停开放。据广场管理办公室负责人介绍，17日，他们接到兰州市城管执法局的通知，暂停市民喂鸽子活动。

进入5月以来，中国H7N9禽流感新发现感染人数逐渐下降，首例病毒感染者发现地上海已连续数十日没有新发病例，防控转入常态化管理。

B  轮回

这不是禽流感第一次闯入公众视野。

2003年底，高致病性禽流感在亚洲地区突然暴发，并迅速蔓延，甘肃人也感到了不安：有疑似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的地方迅速被严格封锁，数万只疑似病鸡被“格杀勿论”，家禽的销量锐减近一半。

2004年2月6日，兰州市决定从当天开始暂停活禽交易活动，并对全市范围内的禽类实行强制免疫。至当年3月5日，皋兰疫区正式解除封锁，至此全省禽流感已彻底消灭。

禽类产品经营户范克华经历了2004年的那一次禽流感，“鸡被全部扑杀了”。据范克华讲，因为自鸡舍中发生疑似禽流感以来，他被隔离了一段时间，政府当初规定解除禁令的6个月之后才能在疫区重新发展禽类养殖经营。

2004年禽流感事件后，兰州市政府于2007年7月25日公布了《兰州市畜禽屠宰管理办法》自当年9月1日起施行。核心的一条是“禽类屠宰逐步实行定点屠宰”。其中对活禽经营者在农贸市场等经营场所现场屠宰禽类提出了更为严苛和具体的要求，比如，应当设立单独的屠宰间，有符合规定标准的水源、充足的光照和良好的通风条件；屠宰技术人员依法取得健康证明等。

2013年5月30日下午，张苏滩活禽交易市场。商户王春霞坐在店门口一把椅子上，她身后的铺面里圈着鸡和鸽子的笼子码放了有一人高。一阵大风吹来，鸡毛和混合着鸡粪的尘土飞向空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粪臭味。王春霞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随手从身后的塑料袋里取食一种叫做的“馓子”的油炸食品。

记者路经此处朝养鸡笼子多看了一眼，王春霞来了精神，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招呼记者买鸡就进来看看，“便宜着呢。”当听到记者提及“禽流感”，王春霞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兀自用河南话说道：“禽流感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现在鸡的价格上去了，销量也上去了。”王春霞说，“一天我这里差不多能卖二十几只鸡。”但是在记者观察的两个多小时里，却不见有主顾上门。

王春霞在这里从事活禽交易有六七年的时间了，她也有禽类屠宰经营者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办理的相关手续，并向市定点办备案。这里集中的禽类产品经营户大多和王春霞的商铺一样，门口搭一顶遮阳棚，铺面里面则是笼子圈养的鸡、鸭、鸽子，但凡有顾客购买活禽都是在这个遮阳棚下一宰了之。

同样的情况在七里河区工林路禽类产品销售点亦不例外。

2013年6月2日早上8时多，工林路一带的禽类市场已是一派繁忙景象。四五个人聚集在一处遮阳棚下，有人负责从案子下面的笼子里拎出鸡或者鸽子当场宰杀，有人负责烧水拔毛，有人负责清理禽类下水，看起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如果靠近屠宰点，苍蝇会不时撞到头脸上。

数日之前，多个省份避之不及的H7N9似乎从未发生过。

5月30日和31日，记者两次来到位于广武门的兰州市畜禽定点屠宰办公室采访。第一次被告知，因为端午节快到了所有人都出去检查了。次日早晨9时再去，一女性工作人员说要通过商务局办公室许可才行，但是记者数次拨打该办公室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兰州市畜禽定点屠宰办公室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前述2007年7月25日公布的《兰州市畜禽屠宰管理办法》目前依然有效。

C  禽流感教训

兰州市场蛋禽产品多来自兰州市周边县市区，距离兰州百公里之外的临洮即在其中。

H7N9禽流感3月底在我国发病以来，定西市畜牧兽医局4月对辖区养禽业调研后认定，“影响日趋加重”。一份发布在官网的文章称，“随着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的增加，养禽业主与消费者的恐慌心里越来越重，家禽及其产品的商品量急剧下降。”据估算，因H7N9禽流感疫情造成全市养禽业直接经济损失达480万元以上。

临洮县新添镇师家湾，103省道将师家湾一分为二，在过去数十年里这里一直保留着家禽养殖的传统。6月1日早上9时，天气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行走在师家湾的街道，家禽养殖场散发出来的臭味刺鼻难忍。

师向军的养鸡场就在其中，鸡场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鸡场位于兰临高速公路与103省道之间，与两条公路直线相距不过50米左右。”穿梭于两条公路上运输禽类的车辆川流不息，这位工作人员说：“病毒弥漫在空气里，交叉感染的几率大大增加。”自从上世纪80年代初期跟从父亲搞养殖以来，师向军的担忧伴随至今。

H7N9来袭，4月份是师向军最困难的时刻，“蛋鸡不挣钱，肉鸡全亏损。”鸡蛋销售价格下降，3月份前鸡蛋出场价格为8.40元/公斤，目前为7.20元/公斤（养殖成本价），下降14.3%。肉鸡目前价格在8.50元/斤左右。

师向军兼营养鸡设备，主要是加工一种长2米，可以圈养12只肉鸡或者15只蛋鸡的笼子，但是今年春节过后，他的笼子没有卖出一个。“现在养鸡的风险是最大的，也是最辛苦的，许多人宁愿出去打工也不愿在家里搞养鸡业。”师向军说。

养鸡的辛苦只有养殖户才知道。 “光是清理排泄物一般人就受不了。”师向军说，“其次就是给鸡打疫苗，成千上万只鸡，挨个往过打，而且疫苗还有时间限制，一般一瓶疫苗打开后必须要在半个小时内用完，否则就失效了。”

H7N9风声渐过，师向军对防疫工作还是一点不敢耽误，消毒从以前的一周一次增加到现在的一周三次。师向军解释，喷雾消毒主要针对鸡舍环境消毒，蒸熏消毒就类似于人采用的“药熏”，主要是通过鸡呼吸空气来实现。

养鸡30年，师向军经历过各种危难的关头，但是每次疫情结束，家禽防疫的工作还是这几样，并没有什么改观。师向军现在放弃了鸡苗孵化产业，他的部分鸡舍也改建成了养猪场，存栏鸡不过五六千只，在防疫风险压力下，一度让师向军自豪的养鸡产业已是支离破碎。

D  恐慌消散

H7N9影响最严重的时候，据全国农副产品和农资价格行情系统监测，2月中旬以来，全国鸡蛋价格持续下降，通鲜鸡蛋全国日均价下降8.8%。九成多省区市鸡蛋价格下降，超过六成省区市鸡蛋价格在每斤5元以下。

甘肃没有一例人感染禽流感的患者，孔新平的恐慌也日渐消散。6月2日，孔新平和妻子在麦积山路吃了3个月来的第一顿大盘鸡。此前，这家因为禽流感歇业多日的大盘鸡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兰州主要蛋禽市场如五泉、兰林路、榆中街市场上鸡蛋零售价格也开始上涨。“鸡蛋出厂价涨了，预计蛋价后期还会上涨。”师向军说：“出厂、批发、零售，每个流通环节的蛋价都在上涨，传递出的信号是禽流感的阴影已经散去。”

定西市农牧兽医局调研后认为，目前正是肉鸡、商品蛋鸡补栏高峰期，但大部分养殖户持观望态度，不敢扩大养殖规模，不敢补栏，势必造成鸡存栏量不增而降。

因此在需求提升及节日提振的双重影响下，持续低迷的鸡蛋市场进入5月份就开始打开价格反弹窗口。市场分析人士认为，未来数月禽蛋价格将会走高。（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本报记者 邱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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