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金色童年,老家的金色童年

人们常说金色童年。对于一个90多岁的老人来说，漂泊一生，历经劫难，再来回忆童年，是金子也难以比拟的。

上世纪30年代，我家在平原县火车站附近。那时的平原县是个贫困的小县城，黄土遍地，风沙漫天。全县只有一个初级中学，但那里有我温馨的童年。父亲常年在外，母亲领着继愈、继亮和我弟兄三人住在这里。我们老家有三进院子，临街的一个大院租给沧州客人开办 “荣华客栈”。我们只住后面不大的两进院落，院落后边，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小园子，这里有一口水井，一个洼地，雨天积水形成一个小池塘，青蛙叫得很热闹。池塘周围杂树丛生，主要是洋槐，每年春天开花的时候满园花香，这是我们三弟兄的乐园。二哥见多识广，点子多，是我们的头领。三哥读小学，在家里住。二哥读县立初中，住校。他每个星期天或假日回家，给全家带来欢乐。他带我看战斗的蚁阵，蜘蛛结网捉蚊蝇。最有趣的是漆黑的夏夜，在院子里大树浓重的黑影中，漏出一片宁静的星空，他带我寻找星座，讲一些遥远的故事。有书上记载的，有听来的，还有他自己编造的神话。他带领我的幼小心灵上天入地，无边无际地游荡。

最开心的是他带领我们玩各种花样。我们养狗，养猫，他组织猫、狗还有我和三哥赛跑，全家一片欢腾，特别是为家务长年操劳的母亲，也难得地开怀大笑。后来二哥从市场上买回两对鸽子，却惹来母亲狠狠一顿责骂，说他不知节俭，乱花钱。这两对鸽子居然繁殖了一大群，鸽子给我们带来一片新天地。后来他去北平读高中，我也上小学了，我接班照顾鸽群。二哥放假从北平回家时，带回的各种鸽子哨，从单响到二十几响，发亮的油漆，匀称的形状，引我雀跃狂喜。二哥带领我们按照鸽子体格的强弱、大小，分别把鸽哨给它们佩戴在尾翎上。然后把鸽群放飞，看它们在蓝天白云间翱翔，随着鸽群盘旋的高低、远近、快慢，哨声忽高忽低，忽强忽弱，悠扬婉转，宛然一座空中音乐厅。

使我最难忘的是给小猫送葬的事。那年，二哥读初中，三哥读小学，我还在学龄前。我们的小猫死了，十分悲痛，二哥带领我们给小猫送葬。二哥最有文化，写碑文，刻在一块大砖上。三哥手巧，用点心盒改造了一个小棺材，用干草衬垫好，将小猫入殓。我们还模仿大人们出殡时抬棺材的样子，用两根木棍做了一具抬棺材的“杠”。我们三人组成了送葬队伍。我和三哥庄重地，抬着给小猫送殡的“杠”。二哥走在前头，用两手做吹喇叭的样子，嘴里发出哇哩呜喇的声音。我和三哥也哇哩呜喇和着二哥的调子，庄严地行进。把小猫的棺材送到后院，埋在槐树底下，用土堆了一个小坟，坟前庄重地立了“石碑”。

二哥病重时，我天天去北京医院陪他。我们说起这件事，他还躺在病床上，把双手放在胸前，手指颤动着，一边比划吹喇叭的样子，一边说：“小孩的心里，虚幻与现实没有界限。大人不理解，看着好玩。儿童是认真的，是真难过”。

原来黄土遍地，风沙漫天的故乡，如今已经是柏油马路，水波荡漾，绿树成荫了，可惜继愈二哥已经走了。县城的巨大变化他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他题写的“平原县中学”几个端庄遒劲的大字守护着他母校的大门。其中既有对已往的记忆，也有对未来的希望。

任继周，1924年生，1943年肄业于重庆南开中学，1948年毕业于中央大学（现南京大学）畜牧系（现南京农业大学），是我国现代草原科学奠基人之一，国家草业科学重点学科点学术带头人。

1948至1950年，师从王栋教授，专攻牧草学。自1950年起，一直在甘肃农业大学和甘肃草原生态研究所从事草业科学的教学与科研，其中1958至1959年作为草原专家，在越南河内农林大学讲学。先后担任甘肃农业大学畜牧系、草原系系主任，甘肃农业大学副校长，甘肃草原生态研究所创建人、第一任所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一至三届成员、召集人，第五至七届全国政协委员，农业部第一至四届科技委员会委员。1995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现任兰州大学草地农业科技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名誉院长，中国草原学会首席顾问，国际天然草地学术大会连续委员会成员，《草业科学》名誉主编，《草业学报》名誉主编。

□任继周（中国工程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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