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垭的劲柏

□仇昌惠

树木中我钟情于松、柏，尤其是柏树。也许是四川松少见、而柏则遍植巴蜀。我尤喜柏那蓬勃的生命力，一粒柏籽哪怕落入石缝，它也会顽强地吸吮天地日月之精华，成长为一株四季长青的大树。这像极了川人的性格：坚韧不拔，愈挫愈勇。

记得在1959年的下半学期，我还是一个刚入学的一年级小学生，学校组织在县大礼堂听全国英模报告。演讲者是两位绵阳地区的女性（当时中江县隶属绵阳地区）。一位是平武县小学的女校长王某某，另一位就是我从记事起就崇拜的英雄黃继光烈士的母亲，主持人尊称的邓妈妈——邓芳芝。

报告会上的邓妈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她对黃继光烈士生前成长经历朴实无华的讲述，令我对中江的继光故里，产生了今生一定要去瞻仰的愿望。但由于几十年来忙于生计，一直无缘去近在百多公里外那片生养了英雄的山水膜拜。直到今年仲春，德阳市散文学会组织的一次采风，才实现了我近六十年的愿望。

2018年4月13日，一个春寒料峭，细雨霏霏的日子，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德阳市中江县继光镇继光村。俗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我面对继光村那漫山的翠柏浮想连翩……

孔圣人曾言：“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诗圣杜甫也曾在《古柏行》中写到：“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继光村的柏树，许是沾染了英雄的干云豪气，一株株躯干挺拔、参天而立，枝如铁，干如钢！在这阴云四合，冷雨漫洒的春日，更显得威武。那柏树的皮,犹如刀凿般的万千斑纹,显得倔犟苍劲。像极了我心中的黃继光烈士的形象！

当上甘岭己被炸成一片焦土，当战友们在五次冲锋中一个个倒下，当敌人的地堡中仍吐出毒蜂般的子弹，当离天亮前必须占领敌人阵地、还剩四十分钟就要迎来又一个血与火交织的黎明，英雄黄继光挺身而出，他坚定、恳切地请战：“把任务交给我吧！只要我有一口气，保证完成任务”。

英雄的身躯在那一刻，一身绿军装就像那雪压不惧，霜欺逾碧的故乡翠柏；英雄请战时那坚毅的神态，定像故乡山峦上经历无数电炙雷击、风狂雨暴仍坚定不移的劲柏。

一棵在中江县梅子垭（继光镇旧称）的凄风苦雨中逐渐成长的小柏树，在经历了解放后丽日蓝天的养育及参军后战争的洗礼，在上甘岭无数牺牲战友的鲜血洇浸下，在1952年5月20日那个残酷的黎明到来之前，他长大了！21岁的他还没来得及领略花前月下恋人的亲昵，还来不及憧憬男耕女织、儿孙满堂的天伦，还未尽奉养寡母的孝道……为了世界和平及民族存亡，他舍小我全大义，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而主动请战。

当一同执行炸敌堡的两位战友先后负伤、牺牲，当黃继光全身多处受伤且已无弹药之时，天边已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太阳神赫利俄斯乘着四匹火马所拉的日辇，正风驰电掣临近上甘岭的上空……

时不我待呀！黃继光拖着身中数弹的身躯，坚定地向敌堡爬去；他青春的热血染红了朝鲜的土地，他身后那长长的爬痕是通往胜利的通道。他顽强爬向敌火力点，冲着敌军狂喷火舌的枪口，挺起那被子弹摧残的如斑驳柏树树干般的身体，张开双臂，扑上去用青春的胸膛堵住了喷射死亡的枪口。敌人的机枪哑了，上甘岭静了下来，静得是那样的突兀、死寂……刹那间，战友们高喊着“冲啊！为黄继光报仇”！沿着黄继光用血肉之躯开辟的胜利之路，一举拿下了阵地并全歼敌军两个营。

黎明亘古不变的到来，太阳的光辉冲破战争的阴云撒在上甘岭的土地上；英雄坚实的胸膛像一道胜利的高墙，堵住的是罪恶，拥抱的是和平。英雄那气贯长虹的壮举，令后世万代敬仰。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继光村的英雄故里，英雄那赭红色的塑像静静佇立在翠柏环抱的山间，是那么醒目、鲜明！千万株四季长青的劲柏展开温柔的枝叶，拥抱、抚慰着烈士忠魂。

故乡的风在苍翠的山间呢喃：睡吧，梅子垭的儿子，我会轻柔的掸去你身上战火的硝烟，抚平你累累的伤痕，把倾慕你的少女那缠绵的情话、诗人赞美你的诗句、战友怀念你的话语送到你的耳边；我穿过柏梢的轻啸，是催你入眠的摇篮曲；你睡吧，在这鸟语花香的和平年代你再不必枕戈待旦；睡吧，梅子垭最优秀的儿子

……

返回继光镇的路上，一片片柏林掠过车窗外，清冽浸脾的柏香弥漫在天地之间，使人神清气爽。柏林边多见造型精致的农家二、三层小楼，盛开的芍药花在翠柏的掩映下更显姹紫嫣红。英雄的乡邻们或劳作在田间、或安闲地小憩于柏下花畦……处处是一派安宁、详和、富足的太平盛世景象。

我的故乡在蜀中的文昌故里——梓潼，那里的七曲山也有远近闻名的大片古柏林。

在黄继光故里之行后，我心中曾将两地的柏树进行了比较：也许是梓潼七曲山的柏树历经千年风霜及近世求取利禄、功名的朝拜者香火的熏染，它们多是枝干如虬，老态龙钟。而继光故里的柏树，一株株挺拔向上，青春勃发，像黄继光烈士那年青的生命象征，催人奋发向上！

佇立在继光故里那一片片年青的“英雄柏”下，年近七旬的我亦觉心中又泛起了青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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