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农历八月十九日(公历10月10日)夜,辛亥革命第一枪在武昌打响。之后,各地纷纷舞旗应和,噼里啪啦响起了推翻满清的起义的枪声。四川(川渝)起义的第一枪是九月十五,在一个驿站的所在地响起的,这个驿站就是龙泉驿。
我移居龙泉驿二十三年了,但我知道龙泉驿,却是因为读了李劼人先生的非虚构小说《大波》。先生对四川首义的发生及发生前后的情状作了生动而细微的描写。先生不仅让我知道了龙泉驿站,还让我知道了成渝古驿道——我第一次听说时人口称东大路的成渝古驿道就是《大波》告诉我的。
《大波》(第三部)在《在汇为洪流的道路上》《重庆在反正前后》两章中,写了随东路卫戍部司令驻扎龙泉驿的夏之时(留日归来,革命党人,时任四川新军十七镇步兵排长)如何在场上高升官站打响第一枪,如何起义,起义后又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出任了蜀军都督府副都督。起义成功后,夏之时带着6个大排共三百多号人的队伍撤离龙泉驿,打着牵藤火把,在场东土地祠大黄桷树处集合出发,朝着远离省城成都赵尔丰的方向疾走,这样就走上了东大路。顺着东大路,过山泉铺、石桥井,到了简州。本欲经资州去自流井的夏之时,听说清廷大臣端方率领的湖北兵沿东大路西行已到了资州,就决议避之而走川北道。义军本欲绕乐至县城行,却在童家坝拦截了一邮差,拆开打了蜡印的邮袋看了密信后,便冒充省城援军拿下了乐至县城。因追兵逼近,到了安岳后,本欲去川北或川南的夏之时,阴差阳错地向东南去了重庆方向。队伍自驿道旁逸斜出,从潼南乘船顺涪江而下,经铜梁,在合川入嘉陵江达重庆。兵临城下时,队伍已达八百多人,加上非战斗人员,共有一千四百多人。十月初二日,队伍过浮图关,经通远门(西门)入了已被同盟会控制的重庆城。
从龙泉驿到重庆,夏之时率起义军沿成渝古驿道和涪江走走停停用时十七八天。
作为大城,成都、重庆是重要的,无论对西南,还是全国,也无论经济还是文化它都是重要的。因为这种重要,就使得像河流一样流淌在两城之间把两城紧紧连接在一起箍合为一体的道路,也变得重要了起来。
这条道路,现在不止一条了,有老成渝公路、成渝铁路、成渝高速公路、成遂渝高速铁路、成渝高铁,还有即将通车的成安渝高速公路。
在先,也就是老成渝路全线竣工通车的1933年以前,却只有一条,这条官马大道,叫东大路,也就是前边所谓的成渝古驿道。
以东命名一条大路,顾名思义,命名的自是东出成都的一条宽广平坦的干道。成都命名为大路的干道有三条:北大路、东大路、中大路。但自从出成都北门通往万县的中大路于清雍正年间裁撤所有驿站后,就只有北大路、东大路两条了。北大路经金牛道抵陕西沔县(今勉县),设驿站19处,共1185华里。其他的四条去往雪山、草地和高原的作为干道的通松潘、通建昌(今西昌)、通打箭炉(今雅安)进而西藏、通宜宾入云南的驿道,以及川北、成繁、唐安、广都四条古驿道支线,相形之下,就显得不如两条大驿道那么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了。
“扬一益二”,说的是盛唐时期,举国城邑之盛,数扬州第一,成都次之。成都在帝国的地位可想而知,大道以成都为原点命名太正常不过了——否则,对重庆而言,东大路实该叫西大路;对沔县、长安而言,北大路实该叫南大路。
流经成都的河流有二,岷江和沱江。走水路出川,顺二江漂至长江就可以了。
由此可以得知,古时的成都,走陆路的话,去中原可走北大路望长安行;去江南,则可走东大路或中大路至长江边,然后寄舟而下。
不管怎么说,对于成都而言,对于出川进川而言,东大路都是无比重要的,持宠而骄也不为过。
清末,一位叫傅樵村的人游走了一遍成渝古驿道,并把他走的里程和站点记在了《成都通览》一书中。他说他从成都东门(曾名东阊门、万春门、迎晖门)出发,五里到牛市口,再五里到沙河铺,再十里到黉门铺,再五里到大面铺,再十里到界牌铺,再十里到龙泉驿,再十五里到山泉铺,再十里到柳沟铺,再八里到茶店子,再七里到南山铺,再十五里到石盘铺……一路向东,止步于重庆府通远门,共记下了114个站点和里程。彼时,东大路路宽5至8尺,石板路面,途经地域有龙泉驿、简州、资阳、资州、内江、隆昌、荣昌、大足、永川、壁山、九龙坡,全程1071华里。
成渝古驿道全线早在汉代就成形了。《成都市交通志》载:“汉代,成都东出翻越龙泉山,经蜀郡辖县牛鞞(今简阳县)、资中通巴郡的道路已立为驿道。”
唐宋时,成渝间除了时称东大路的南道,又新开辟了一条经中江县大华乡、遂宁、合川到重庆的北道,亦立为驿道。北道兴起后,南道不再受宠。明代,南道复兴,北道退出驿的在编谱系,官家不再为它列支修缮、运转费用,任其自生自灭。
明朝朱家皇帝不仅喜欢建驿站还喜欢命名。除成都城外东南角锦江边建有水陆两用的锦官驿外,还在成都东门至重庆西门间沿途建有龙泉、阳安、南津、珠江、安仁、隆桥、峰高、东皋、来凤、白市、朝天共11个驿站。
为什么把东出成都的首驿命名为龙泉驿,史书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我的推测是,既然这个驿站择址建在龙泉山脉主峰脚下隶属成都府简县的龙泉场镇上,那就把它呼为龙泉驿吧。龙泉山脉起于安县止于乐山,长逾400里,其名唐时曰鹿头山,宋始称今名。但这一地带上,没有哪个地方适宜并敢于取龙泉之名。由此看来,若非龙泉山脉最高峰(海拔1051.3米)这一地缘关系,龙泉镇(此前谓王店镇)之名断不会出现,蓉东首驿断不会取名龙泉驿。明代出成都府东门的路叫龙泉路,这自然跟东边有龙泉山、龙泉镇、龙泉驿有关。随着龙泉驿的兴起,其南侧的灵泉县故址(小东阳镇)就渐渐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最终连形带名都湮没在时间的魔变中了。而唐宋时,东阳、灵池、灵泉(今龙泉驿)县为蜀巴道上的重镇,“商贾轮蹄,往来幢幢,不减大郡。”(宋·袁辉《通惠桥记》)
变是正常的。因此,对于一条古道来说,在历史的搓揉中,不同时代其轨迹有所偏移,其地名有所出入,再正常不过。
常年奔波于东大路成渝段上的道上人不仅善旱路徒行,亦善时下流行的大数据说事。他们说,从重庆府到成都府啊,须经过两门(通远门、迎晖门),两关(浮图关、老关),一岗(走马岗),一坳(丁家坳),五驿(龙泉驿、南津驿、双凤驿、来凤驿、铜罐驿),三街子(杨家街、史家街、迎祥街),五镇(石桥镇、银山镇、椑木镇、李市镇、安福镇),九铺(石桥铺、邮亭铺、石盘铺、赤水铺、南山铺、山泉铺、大面铺、沙河铺)。又说,“五驿五镇三街子七十二堂口”,一个堂口15里。这是他们认为重要得不能不记的地方,其他地方则可排开在“大数据”之外了。每天脚程以七八十里计,全程须走半个来月。官方快递消息,每跑15里换一匹马,最快只要8小时。对于那些以沿途售卖货物为生计的商贩,一个来回两三个月也把不准。
关于东大路,说到这里,似乎说完了,其实没有,至少还有两点没说:一是它的真正终点,一是它的支路。
其实简阳石盘铺(与我住地相距28公里)人氏傅樵村累死累活走了114个站点也没能将东大路走完,因为他只走了东大路成渝段。他要走完东大路全程,就得在重庆府朝天驿宿一夜起来继续走,向东北方向走,经分水驿、垫江县、梁山驿、万县、云阳、奉节,抵达巫山小桥驿,才算走完东大路全程。过巫山,一抬腿就踏入湖北境巴东县了。东大路全程共设驿站17处。
还是在唐宋,东大路廊带上还生出来一条被时人称为“东小路”的支路。这条支路从东大路上的简阳分岔出去,往乐至方向走,经安岳、铜梁、璧山、沙坪坝、高店子、歌乐山三百梯、小龙坎,与东大路汇合于佛图关。较之绕道经资州、内江等“大城”而行的东大路,东小路抄了近道,因此短260里。
辛亥年间,重庆府城防空虚让革命党轻易得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端方率兵离城往省城“平叛”去了。端方从重庆府出发来成都的那一天,正好是夏之时在龙泉驿起义得手往重庆去的那一天,都是九月十五。只不过端方走的是南边的官马大道东大路,而夏之时走的是北边的东小路再水路。得到消息的端方本想在东大路上迎头痛击夏之时,却不承想经验主义、官僚主义和享乐主义使自己犯了路线错误,并最终连自己的大臣命也搭在了东大路上。顺便说一句,满洲正白旗人端方不仅是官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显贵,还是金石学家和中国新式教育的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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