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燃烧的生命 □宋扬

从适合人类生存的角度看,平原给人的感觉是旱涝保收的富足与安康,但就审美心理学而言,一马平川的景致就略显单调了。此时,大山的诱惑力便显现出来。也许,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李白最懂这一点,要不,他怎么会说“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呢?

川西平原少寒,深秋的树叶大多在萎顿中离开了枝头。银杏叶虽是仅有的亮色,但若要想看到秋天更缤纷、更绚烂的色彩,就只能往山里去了。

前一分钟,我们还在庆幸一路畅通无阻,当车抵达位于四川省什邡市红白镇的“红枫岭”景区时,才惊讶地发现,眼前排队的车辆陡然多了起来。手机导航系统报音“前方为拥堵路段,预计通行时间30分钟”,这让我们出游的兴致大打折扣。只得自我安慰——“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能轻易看到的景色不如难得的更美。又安慰焦躁的孩子——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挨到景区停车场,天空中时断时续飘下些雨丝来。

“红枫岭”是人为打造的景区,枫树们虽只在步行石梯旁栽种着,倒比那些仿古建筑更值得一看——毕竟,这些枫树是长在土里,长在山里,长在自然里的。红枫来自遥远的北美,不同于终年不落叶的国产枫叶,这是落叶乔木。落叶树与常青(红)树的区别在于它们似乎知道规避游人的审美疲劳,在叶萌发时给人念想,在叶掉落后让人伤感。有价值的东西不一定永远存在,失去的才更令人珍惜,一如贾岛“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和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感怀。

湿漉漉的雾气在林中飘荡,远方的山若隐若现。雾是挂在山腰的裙纱,一撩一晃,如美人出浴。倏忽间,雾被清风带走了,山体赤裸裸地矗在我们面前,那种婉约的美瞬间荡然无存,让人略感遗憾。

雾去物现,赏叶正当时。一树红透了的枫叶被高高的树干系挂着,牵引着,统领着。向山坡上望去,红枫站在哪个山头,哪个山头就有了一把挺立的火炬；俯瞰山坡下,一把把燃烧的火炬,串联成了一条条静止的火龙,蜿蜒着,一直到山脚才消失；走近端详一棵树,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布满沧桑的纹路,有的甚至已被虫子啃噬,然而,它们依然努力地打开了自己的身体,绽放出了这个季节最灿烂的色彩。嗅一嗅,那色彩里似乎真有生命成熟的馨香哩……

2008年,“红枫岭”景区所在的什邡市红白镇在地震中遭到严重破坏。天地崩摧,生命陨落。13年过去,那些曾经乱石横飞的山体已郁郁青青。在新农村建设和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红枫岭”作为川西乡村旅游的典范之一,已声名鹊起,蜚誉四方。

两排枫树,向阳的红得剔透；一树枫叶,当风的红得耀眼。缓步山路,有叶满地。游人如织,每一片掉落在步道的落叶都被脚步碾压着,和着雨水,已成泥成土。“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枫叶没有花香,却也是有生命的。明年这个时候,人们将从一片新的火红中读懂叶的轮回,读懂生命的倔强与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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