蓥华山中话古刹 □钟斯云

在我心目中，蓥华山的出名不是现今，而是在我的童年。我家住在蓥华山下，石亭江畔。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在很久很久以前，蓥华山在川西坝子就很有名气了。当年，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蓥华山风景区确确实实有无数的古刹。据说，进了高景关，从现在的蓥华镇算起，共有四十八座庙宇，亭台楼阁，风格各异。这些寺庙成天钟磬轰鸣，香客络绎不绝。那些善男信女，求子拜佛，抽签吉凶，给各处寺庙带来了旺盛的香火。

广义地说，那时的蓥华山包含这些地方，用今天的话说，这些地方属于蓥华山风景区。

地处红白镇的佛光寺，就是其中较著名的古刹之一。记得小时候，我常到寺院里去玩耍。有一回，我伙同一位小伙伴偷偷溜进佛堂，爬上莲座，用小刀去剜佛像的眼珠，准备拿回家去打弹子。也许果真是佛像有灵，我们没有成功，被那庙里的和尚发现了。他当时口念：“阿弥陀佛！”手拿鸡毛掸子将我们轰出了山门。那情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寺庙当时的香火很旺盛，规模宏伟：天王殿、罗汉堂、大佛殿、千佛塔完好无损，菩萨们一个个威不可侵。寺院里也经常举行佛事活动。

有一年农历七月十五，寺庙里依然举行了“放戒”，超度地狱中的亡灵。这场盛大的佛事活动进行了三天三夜。大佛殿里人山人海，尽是些四乡八邻的信徒。当时，我也挤进去看热闹。禅辉法师和他的徒弟穿着红、黄不同颜色的袈裟。他们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我连一句也未听清楚。只见禅辉手中的戒尺一挥：钟磬齐鸣，木鱼声声，纸灰飞舞，香烟袅袅。善男信女们跟着捣蒜似的，头直朝地上碰，那气氛既庄严又滑稽。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头上重重挨了大人一巴掌。

仪式将结束的那天深夜，和尚们将大把大把的糖果、米和硬币，不断地向众人的头上撒去。据说谁抢到那些东西，谁就吉利。我是什么东西都未抢到，反被踩得哭哭啼啼的。

据说当年的农历六月初六，蓥华老祖生日那一天：远道而来朝山拜佛的香客接踵而至，他们遇庙烧香，见佛磕头，要花几天功夫才能爬上蓥华山顶。假若我们通过时光隧道进入到当年的话，登一段山路，进一座寺庙。效仿效仿当年那些虔诚的信徒，烧烧香，作作揖，那该饶有兴趣，游人倍增吧！

如今，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深山，任随游人去登攀。再回首，当年的蓥华山古迹名胜确实不少：观音殿的观音，送子殿的送子娘娘，药王殿的药王以及他们栖身的庙宇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片废墟给游人叹息。仍然有虔诚的香客，就在那些废墟中烧香磕头，重温当年的旧梦。

后来，连菩萨们也倒了霉，被一群手臂上套着红袖章的勇士们造了反，把他们的威严连同金身打得粉碎，最终被彻底扫地出门。庙里的财产被抄走，禅辉被判了刑，其弟子宗旭也被发配到当地当了农民。

现在，蓥华山的内涵早已少去了高景关以内的大范围。当年的那些庙宇，也在弹指间荡然无存。

1984年，禅辉又回来了。而寺庙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所剩无几。听说禅辉悲哀了一阵之后，在那片废墟上，又重新塑了金身，香火比当年还要旺盛。

历尽前尘度新生。1986年，蓥华山列为省级旅游风景区，我登山游览。

那天上午10点左右，我从峡马口启程，下午五点后到达山顶。路上游人寥寥无几，因为是暑期，所遇的游人中，多数是学生和教师。

山顶帐篷后面的草坪上，不知谁人用树皮搭起一座简易的木棚，上面挂满了红布。棚内安放着几尊肢体残缺的菩萨，可算是蓥华山上唯一的一座现代的原始的庙宇朝山者的圣地。其实，蓥华山上的菩萨都是铜锻铁铸的。当年，因担心土匪藏身，将和尚们统统赶下了山。然后再拆毁庙宇，把菩萨们弃露在地。1958年大炼钢铁，他们又被运到山下，投身于大跃进的熔炉之中。而那些幸存者，如今总该高枕无忧地享受人间烟火吧！

我在山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观了日出，看了云海。可惜满山的杜鹃早已错过花期，我没有运气看到。半山腰，又一群游人顶着晨雾，兴匆匆而来。可惜如今只能笔直登山，累了席地而坐。看不见深山古刹，闻不到荡耳钟声，只能望山兴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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