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湖冬晨

□潘鸣（德阳）

连日阴霾，终被一轮明艳冬阳一扫而光。心绪也就晴朗，趁兴早起，出楼院去毗邻的德阳城中湖旌湖东岸信步晨游。

似乎并没有刮风，一袭寒气却贴面裹挟，体感温度够得上用“料峭”来形容。今冬寒潮来得急，尚未到小雪时令，前些天，龙门山脉已扬扬洒洒一场祥瑞。融化的冰雪顺着绵远河款款融入旌湖，湖水明显比先前丰盈澄澈，透着幽幽的蓝。湖西岸的幢幢楼宇，高低错落的粉墙被暖色霞光匀抹一色脂红，仿佛集体临湖描妆，要去赴一场盛大舞会。

南公园绿化带往北一任绵延，与湖畔滩涂上蔓蔓丛生的沙棘和芦苇遥相呼应。几波初霜打过，水汀上的芭茅穗子大都白了头；有少许泛出赭红或淡紫，像是另类的漂染。岸上秀林虽然经历秋风清扫，却仍不失蓬勃气象。一群银杏傲然倔立，炫耀着满枝头成色十足的铂金；栾树的凤冠无一例外像被点着了，火苗烈烈的样子；几株香樟，密匝的绿枝蔓中突兀地嵌叠着数枚红叶，徽章佩饰一样亮眼：草坪边一篷三角梅依然执着绽放，向季节宣示着不屈。

天鹅堡咖啡屋旁，伸展着一柄硕壮的大叶榕。树下有一妙龄少女，正对着支架宽屏手机在自拍抖音。衣着时尚得很，面妆是精致描过的。女孩无视路人稀奇的目光，沉浸于自己营造的气场，对着镜头那端看不见的粉丝妩媚笑语：嗨，亲人们，各位早。今天丹妮要带给你们新惊喜，咱家最新款的美容保健品又上市了！……一手比试着一枚唇膏，一手不时捋一下柔波般的秀发。显然，寒气中的女孩是带货上镜作营销，讨一份辛苦里含着浪漫的生计。

近水石栏一线，有几位中老年人垂钓。走近细观，行头颇为讲究：迷彩的套盒，内中钓竿鱼网雨披手电和各类配件一应俱全。钓竿是碳纤维精制，有点儿新科技的意思。诱饵也是商家特供，配方合成，魅惑的玫色面团。架势摆开，看上去颇有时尚范儿，却显然缺失了早年乡野钓翁披簑戴笠、一柄竹竿一只竹篓的拙朴天趣。水面上时有浮漂啄动，匆匆起竿看，总是诱饵被舐掉，却空无鱼影。隔水博弈这么些年，鱼儿们也学会“钓”人了，寻机反讽一把。偶尔也有上钩的憨货，但见漂子轻咂几下后猛然下沉往斜里拖，钓者忙起身果断收线。那一瞬，钓竿梢头大弧度弓曲，似乎不堪重荷。待到猎物出水，方见得咬钩的不过是寸长白条。猎小鱼也生出如此大气势，这不得不佩服新式渔竿制作者设计上的良苦商业心机。而钓者之意也本不在鱼，要的就是那份虚虚实实的陶醉。

湖岸步道上，晨练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人散漫而行，有人疾步趋走，各人还随心所欲附加了一些抡臂击掌的花式动作。有位胖体老妇人犹为出众，一步步倒行着退走，走上几步，又小心翼翼回头探望一下。这样特立独行的姿势有什么奇妙功效？忍不住掏出手机百度一下，立即闪出几行词条：能修正身姿，增强平衡功能，提升腿力，预防老年痴呆……振振有词，却让人难辨真伪。如今许多上年纪的人总是痴迷各式养老健身宝典，奉若圭臬。其共有心理基础就是“倒着走”——千方百计让自己逆回时空隧道，努力延年益寿。而今小日子越过越逍遥，谁能不恋人世？

珠江桥下，越闸而泄的水瀑飞珠溅玉，映出一片迷茫的霓虹。从北冰洋、贝加尔湖万里迢迢来猫冬的各色候鸟正欢叫着在此翔集嬉戏。赤颈鸭、凤头潜鸭、白琵鹭、白骨顶鸡、红嘴鸥、棕头鸥……千姿百态，无限风光，引来许多路人驻足观赏。几个萌娃挥舞胖乎乎的小手在为起伏翻飞的鸟儿拋食，一些大胆的鸥鸟俯冲下来，几乎要把嘴喙伸到他们手心了。娃娃又惊又喜，夸张地尖叫蹦哒。旁边一群爱鸟人士架着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伏卧在地，争相捕捉一个个温暖而惊艳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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