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暖，花就开

潘鸣（德阳）

春一暖，花就开。多么自然的事儿，多么美好的季节。春天犹如被季风吹开的一册多彩的连环画，一页页打开来，可着劲地美。

有诗人吟哦——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可偏有人觉得如此风情的天然春光还不够意思，还乏点味，需要依凭人的能耐添油加醋，蓄意点染，方能增辉添彩，惊艳一方。于是，人为打造春日风景线，俨然衍生成一种新的时尚。

这些年，模式化制造的桃花山、梨花海、樱花谷越来越多，人意创办的各式花会、花节、花展一个跟着一个。愿望很美好，广告很煽情：以花为媒，邀朋纳贤，促进商贸。

为足以吸引眼球，首先在规模上追求鸿篇巨制。动辄就是浩然万亩，泱泱大气。创办者渴求急功，那苗木大都选择速生品种，加上嫁接修枝和输灌膨生营养液，树秧儿跨越正常生长周期，风驰电掣般迅速早熟，丫丫叉叉地曲扭得粗枝大叶，看上去极不自然。才半拉小子高便含苞吐蕊，就像那些早恋的少年。

花季来临，速生林一时难以呈现枝繁叶茂的绵绣荣华，于是再助一臂人力：往枝丫间穿插若干塑料仿真花枝，以假乱真，烘云托日。各式招商广告牌沿道比连逼目，跳蚤市场的摊贩扯着乡音俚语叫卖土特产或拉客喝茶吃饭，麻将棋牌桌子机心独运地铺排到树旁花间。一方空地上搭着简易舞台，游方赶场的草台班子轮番登台高歌劲舞，声音通过高音喇叭荡得好远。

赶花会花节的人们，一个个呼朋引伴，拖家带口，乘车搭船，兴致勃勃从四方八面慕名而来。及至，仿佛猛然坠入一个巨大旋流。环顾四野，人头攒动，喧闹沸然，摩肩接踵，举步维艰。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混沌迷乱；耳畔如闻闷雷轰嗡，震耳欲聋。

人一下子感到阵阵眩晕，六神无主，慌乱错愕。好容易推推搡搡挤到几树花前，早已是心绪焦躁，愁眉紧蹙，哪里还有赏景赞花、弄枝一笑的愉情雅趣！置身这样一派紊乱闹腾的气场中，枝头那些柔嫩的花苞也很是不堪，纷纷娇容失色、无精打采。倒是那些个假粉朵儿，没心没肺地自顾在那儿炫艳，表演着虚拟的芳华。

这等人造春色自是难以经久，苦撑数日后人去台空，花枝凋零，空留一片烂泥地满目疮痍横存在那里。还有主办者在闭幕式上慷慷豪迈的结束语余音缭绕：通过举办本次花会，现场达成各方意向性招商引资项目，合计金额人民币亿元！

有个成语叫巧夺天工，其实那是痴人妄语。细细琢磨一下，但凡自然天成的东西，人力的模仿克隆哪能比拟？这世上再高明的画师的绘画，也只能叫做逼真——接近真实而已。你能描绘出自然山水花鸟的清灵色质和那份透着生命质感的鲜活气息吗？

再聪颖的园丁花匠，栽培出来的花卉草木，搭眼一看就能看出与天地神灵撒播的莘莘芥草的差异。人为的东西，必然显露出一痕雕琢、做作、刻板和呆滞，欠缺那份张弛有度的协调和自如，总有一些假的意味去之不掉。

自然滋生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它们的肢体是那样的完美。何处曲干虬枝，何处伸藤展叶，都是顺势而然，恰到好处。那些花儿色泽淡抹浓妆，深匀浅著，每一粒蓓蕾，每一朵花瓣，都蕴含一种恰如其分的匀称谐美，无可挑剔，令人叹为观止。

人类作为高等智慧生灵，可以制造太空飞船、深海潜艇、智能机器人、万能互联网，还在不断发明创造着更多更前卫尖端的科技新锐成果。然而，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类却毫无比肩之力，只能俯首臣服。

春色满园关不住，释放无限春色的无形之手属于上苍。既看燕子入山扉，春花不愁不烂漫。人们啊，莫要再作打造春景的蠢事了，也毋需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趋炎逐热去寻春闹春。

春日正融融，何处不风光。且把目光投向你的身边吧：竹外桃花三两枝，伫立在溪畔，一如临水梳妆的粉面伊人；路边一树亭亭的玉兰，枝头上如同栖满了白鸟；人家墙头越出的几抹红杏，绽放着烈焰一般的春心；田野里，油菜花成片地打朵放蕾了，一片片鹅黄正恣意漫延流淌；那些纵横阡陌上细若星辰的无名小野花，也在清露的包裹中闪烁着水钻一般的光芒。

你就尽管怀着景仰感恩之心，融入大自然，去纵情享受、款款品味身边随处可觅的那份天籁春宴吧！也许，那一刻你突然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一句偈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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