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梦脚、啄梦觉

方言与识字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刚五岁，父亲就安排我坐到教室里上学。年岁太小，听不明白父亲讲的是什么，老是想着窗外的操场，操场边的山野，山野里的玩伴。父亲见我走神，一边娓娓讲述一边静静走过来，曲起食指轻轻敲一下我的脑袋：又在dǎ梦juó！四川方言dǎ梦juó，既有分心走神思想开小差的意思，也有头脑迷糊不清醒不明白的意思。

沙汀《堰沟边》：“去年学习的总路线，恐怕大家还没有忘记吧，请问，如果我们党员点把点困难，都要靠国家掏腰包，这个社会主义建设要搞到哪辈子？我看你照样有点打梦脚啊！”李实《蜀语》：“谓人痴钝曰梦椎。椎同槌。《史记》：‘周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黄仁寿、刘家和注：“《汉书·周勃传》：\‘其椎少文如此。’颜师古注：\‘椎谓朴钝如椎也。音直推反。’又颜氏注引服虔曰：\‘（椎）谓讷钝也。’今四川口语中犹存\‘活像个梦椎’\‘打梦椎’\‘打梦脚’等。”沙汀、黄仁寿、刘家和笔下的打梦脚，应该就是四川人嘴里说的dǎ梦juó。

四川作家马识途将年满102岁时，曾作打油诗一首：“百岁作家有两个，杨绛走了我还在。不是阎王打梦觉，就是小鬼扯了拐。路上醉了倒迷糊，报到通知忘了带。乐得老汉偷着乐，读书码字好自在。”马识途笔下的打梦觉，应该也指川人嘴里说的dǎ梦juó，意思是分心走神思想开小差。

四川方言，觉不读jué；脚不读jiǎo，也不读jué，二者都读作juó。将dǎ梦juó写成打梦脚，或许是说一个人走路如在梦中，脚步错乱，趔趄趑趄。然后借梦脚之状，喻头脑迷糊不清醒不明白。将dǎ梦juó写成打梦觉，或许更在理。梦觉，百度百科释为：“指道家梦与觉之辩，指人生觉悟与迷醉。”一面觉悟，一面迷醉，似梦非梦，似觉非觉，边梦边觉，且觉且梦，仿佛梦里，仿佛梦外，既指分心走神思想开小差，也指头脑迷糊不清醒不明白。

打梦觉也可说成zá梦觉，写作啄梦觉。啄，正音读zhuó，四川方音读zá。仿佛站着或坐着的人，瞌睡欲滴，刚眯上眼却头一啄醒了，醒了又睡，一睡又啄，如此反复。这样的人，你要他头脑清醒，思绪集中，怎么可能？揭祥麟《牛车少年》：“王子华忘记刚才说过不生气的话，忽然给牛屁股一巴掌，喝道：‘走快点！老是一啄一啄的，怕把蚂蚁踩死啦？’”挨了王子华一巴掌的那头牛，或许是在开小差分心走神，或许是在打瞌睡头脑迷糊，所以“老是一啄一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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